——他们混迹剧组多年,深刻明白,导演不仅仅是发号施令。
陈路并不满意刚刚拍摄的片段,这也就意味着陶萄不能在陈路的基础上重新拍一遍,更何况,她把场景布置都改了。
另起炉灶,导一个完全不一样的片段出来,对于新手而言,是极难的事情。
这可不仅仅是发号施令,那么多的人听她安排,那么多的镜头都要一一去看,一不留神,便会一团遭。
可是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却完全颠覆了现场工作人员想当然的看法。
他们很久之后,仍旧记得今天下午由陶萄拿着喇叭的这一段时光。
不知怎么的,陶萄让几个摄影师调整了一下镜头的位置。
她精准地记下了一号机和五号机的位置,继而,她让女演员就着之前的状态开始演。
“2、3、4号机准备就绪,开机!”
女演员准备就绪,按照陶萄的要求,她在原本的基础上加了一些动作。
只是到了自刎的那一刻,她的情绪并未到达陶萄想要的状态。
捏着台词本,陶萄表情严肃地走了进去。
站到神经紧绷了一下午,此时还要重新表演的女演员面前,陶萄拍着她的肩膀,微笑了一下,然后柔和着语气给她讲戏。
“你是以为将军死了你才自刎的。”
“你是秦淮名妓。你将死的时候想的是你和将军在秦淮河边的柳树下第一次相见的场景。”
“你能歌善舞,又有一颗七窍玲珑心,现在哪怕是死,你也想像当年一样,艳光难掩,容色动人地去见将军。”
“你想一下那种状态。”
“外人都说——你是祸水。”
女孩的声音柔和软糯,听的女演员原本紧绷的神经竟缓缓放松下来。
“可是,人既要死,又要保存艳骨,还要带着点惆怅。”
“情绪太多了。”
陶萄思索了片刻道:“你只用做你能做到的部分。”
女演员的长相很媚,是那种成熟明艳的类型,可在陶萄眼里,她的媚只有三成,悲哀也只有三成。
这样,怎么能是祸水呢?
又怎么能是哪怕死也要艳彻一方天地的秦淮名妓呢。
想到什么似的,陶萄叫来了化妆师。
她仰起脸,让化妆师给她涂上了最艳的口红。
赵亦正好这时接到陈路的电话,赶到了片场。
一进门便看到了陶萄当着女演员的面,现场演示的场景。
少女的唇红得像血,带着几分不详。她眉目间脱去了刚刚工作时的严肃沉稳,转而眉眼朝上扬了扬,一双狐狸形状的眼睛便蓦地升起一股妖气。
少女没盯着镜头,而是看着坐在木床上的女演员。
她从门口走进去,步子很慢。
路过香炉的时候,她生出一根葱白的手指,似在抚摸炉子里升起的白烟。
女演员看呆了。
她没说台词,而是走到了该拿剑的位置。
盯着女演员的双眼,陶萄慢慢地将不存在的剑提了起来,眼神里自然而然流露出温柔而惑人的气质来。
仿佛下一秒便要吻上手里的剑似的。
课不知怎么的,她看了一眼窗纱上两盆花的影子,眼神忽然变得哀伤起来。很浓很浓的哀伤。
情绪转换很自然,却也显得有些神经质。
而下一秒,她刷地一下,便抬起手,抹了自己的脖子。
摄像师的手抖了一下。
而被陶萄盯着的女演员当下心脏狠狠一跳。
甚至无关长相,刚刚那一刻,仅仅盯着陶萄那双褶皱如同水墨一般勾划成形的眸子,她便将陶萄与她心目中的“赵丝丝”重合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