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
把塑料袋放在桌上,徐晚星走到沙发边上,看见老徐迷迷糊糊醒了过来,“回来了?”
“你怎么没去摆摊啊?我以为你都走了呢。”
“几点了?”
徐晚星看了眼手机,“都七点半了。”
徐义生吓一跳,赶紧坐起来,“我就打个盹儿,怎么都七点半了?”
他起身时,扶了扶额头,身形不太稳。
徐晚星发觉不对,凑近了来看,“爸,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下午肚子疼,跑了好几趟厕所。”徐义生摆摆手,“不要紧。就是这几天没按时吃饭,有上顿没下顿的,今后准时就好了。”
年关将至,夜市的生意越发好。哪怕有徐晚星帮忙,徐义生也忙不过来,更何况他不允许徐晚星一直待在身边,总是赶她回家——
“都快高三的人了,别浪费时间,给我滚回家看书去!”
这些日子他没怎么吃好饭,忙起来时,直接忘了这一茬,只顾着做生意去了。
徐晚星看他脸色苍白,走路脚都是虚的,一把拉住他,“今天就别去摆摊了,你这样子站都站不动。”
徐义生兀自嘴硬,只说拉个肚子而已,用不着小题大做。
徐晚星急了,直接把他三轮车的钥匙没收了,“爸,这都快过年了,你也让我省点心成吗?你要是病倒了,让我怎么过这个年啊!”
看她真急了,徐义生才妥协。
“就这一晚。”
“前提是今晚你得好起来。”
徐晚星照顾了父亲一晚上,熬了一锅咸蛋瘦肉粥,又守在一旁端茶递水。
夜里,张姨来了一通电话,问徐义生今晚怎么没去摆摊,然后很快从茶馆赶来,手里还拎了一袋年货。
“哟,拼命三郎也有今天啊?”
徐义生有气无力地埋怨说:“我都说没什么事了,这丫头非不让我出门。”
张姨力挺徐晚星,“什么叫没事?你看看你这样子,像是没事?非得撅蹄子躺地上不能动了,才叫有事?”
徐义生:“撅蹄子???”
“我早就说你别这么拼命了,钱能赚完吗?瞧你那样子,命都不要了,成天熬夜不说,还有颗操不完的心。晚星现在也长大了,你纯属没事找事,咸吃萝卜淡操心。”
都是同辈,张姨数落起徐义生来,比徐晚星要名正言顺得多。
小姑娘在一旁笑眯眯听着,只差没鼓掌叫好。
拎走时,张姨指指桌上的那一大袋年货,“这是我老顾客送的,峨眉山的老腊肉、自贡的冷吃兔,还有郫县豆瓣——”
再没好气地瞪一眼躺在床上的人。
“你就别逞强了,好好歇着吧你。爷俩好好过个年,不好吗?非得瞎折腾!”
*
瞎折腾的徐义生被数落得一塌糊涂,终于不敢再瞎折腾,再加上徐晚星虎视眈眈在一旁盯着,他老老实实在家休息了两天。
大年三十,爷俩一同去菜市买回一大堆好菜,大鱼大肉准备起来。
傍晚,一桌热气腾腾的丰盛大餐摆上桌,电视里响起春晚的前奏,父女俩坐在沙发上整装以待。
常年在夜市摆摊,做的又是半夜的生意,两人鲜少有这样悠闲相聚的时候。
说不上来小品好看与否,总之父女俩一起哈哈大笑,对歌舞节目评头论足,说谁谁谁又胖了,谁谁谁又瘦了,哪个演员好看,哪个演员不够认真。
徐义生边吃边说:“你张姨送的腊肉还挺香。”
徐晚星笑嘻嘻凑过去,“那你觉得张姨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别装,你知道我什么意思。你俩男未婚女未嫁的,大家知根知底,要不要考虑一下——”
“什么男未婚女未嫁啊,你张姨是结过婚的人!”
“那不是八百年前就离了吗?爸你是古代人吗,别告诉我你还嫌弃张姨结过婚啊。”
徐义生脸红脖子粗,“少说胡话。我怎么可能嫌弃你张姨?是我——呸,小兔崽子知道个屁,少在这装大人说话。大人的事你少插嘴!”
电视里热热闹闹,欢声笑语不断。
即便蓉城早有春节禁止烟花炮竹的规定,清花巷里也依然有鞭炮的声音。小孩子们嘻嘻哈哈,在巷子里乱窜。家家户户灯火通明,一派人间烟火气息。
徐晚星坐在沙发上,抬眼看着父亲两鬓的白发,心头一阵酸楚。
每年只有这一天,他们才能好好坐下来一起吃个年夜饭。转眼十七个这样的除夕过去了,她长大了,父亲却老了。
她低声说:“爸,我觉得张姨对你挺好的,考虑一下自己的终身大事吧。”
徐义生连脖子都红了,粗声粗气说:“小兔崽子,再多说一句,我把你扔出去啊。”
“别啊爸,大过年的,让人看见你虐待儿童多不好啊。”她笑嘻嘻,半点没在怕。
徐义生赏了他一个暴栗,“还儿童呢,过完年都十八了,你大龄儿童吗?”
“我永远是我爸的小姑娘,有问题吗?”插科打诨,徐晚星向来是一流的,理直气壮地抱住父亲的胳膊,蹭了蹭。
徐义生立马就笑了。
零点时分,徐晚星掐在了整点,给乔野发去一条消息——
“新的一年,祝乔同学顺遂平安,想要的一切都会来。”
不过端端几秒钟,手机响起,他的回复抵达。
乔野:“已经来了。”
第二条:“新年快乐,徐晚星。”
她定定地看着那几个简短的字,仿佛能看出一朵花来。
这个人,总是这样言简意赅,却又别有深意。想要的一切已经来了,偏不说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是那句新年祝福,还是她呢。
她用抱枕捂住脸,感受着狂妄肆意的心跳,耳边是老徐纳闷的嘀咕——
“发什么神经呢你,别把自己闷坏了。”
徐晚星大力捂住脸,心道,发的好像不是神经,是春。
春节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她的春天,好像提前到来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