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们是青涩而兴奋的,初来乍到,梦想无限。
她在人群中看见了张成栋,那个日后转地勤的少年。
李睿吊儿郎当跟在武成宇身后,左顾右盼,经过路知意时,正跟武成宇嘀咕:“中飞院?简直是蓉城男子技术学院……”
路知意扑哧一声笑出来。
李睿侧头看她一眼,咧嘴:“发型不错啊,美女。”
路知意:“彼此彼此,李睿同学。”
李睿的表情一瞬间定格住:“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路知意疏忽大意了,赶紧找补,“昨天报名的时候我就排在你后面啊,你不记得了?”
李睿有些怀疑:“我记得我后面是个男的啊!”
武成宇拍他一把,制止了他再说下去,两人又走了几步。路知意听见武成宇在小声说:“那同学的头发挺短的,你可能把人当成男生了也说不定。”
李睿:“你干嘛这么小声?”
“让人知道你把她当男生了,心里多不舒服?”
“……”
路知意笑了。
毕业也不过一整年时间,她都没有意识到自己与昔日的朋友们分别了这么久。基地的日子太忙了,忙到若不是今日这奇遇到来,她都忘记过自己拥有一段怎样闪耀的青春,曾和怎样一群耀眼的少年们砥砺奋斗过了。
正想着,书记上台讲话了。
同样的开头,下面已经有人开始默念了,最初的兴奋感过去,如今只有按部就班走流程的无聊。
直到书记请上一位高年级代表,传说中中飞院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优秀师兄。
路知意的心在刹那间被人拎到了至高处。
时光有双神奇的手,将往日重现,将记忆倒流。
新生代表是个男生,个子很高,那搁话筒的演讲台只及他胸以下,以至于他说话时不得不微微弓腰,靠近话筒。
背景是一片深红色的幕布,最顶上挂着欢迎新生的横幅。
他站的地方,前有演讲台,后有白色背景的大屏幕。奇怪的是他穿的也是一件白衬衣,却并未被那白色背景吞噬,反而显眼得很。
领口的纽扣随意地松开一颗,袖口挽至小臂处,露出一截白净的皮肤。
他比她还白。
在座新生个个都是一头土里土气的发型,毕竟刚从高三熬过来,为进中飞院进行各种体力训练,文化课也得拼命达标,压根没工夫顾及形象。
可台上的人倒好,一头略微细碎的刘海遮了眉毛,却又恰好露出一双漆黑的眼,不长不短,层次感分明。
看那样子,分明是用了发蜡。
他的头发比她还长。
他的演讲开头被台下的人齐声补全,而他在听见这骚动后,原本懒散又漫不经心的表情一顿,唇角忽地一弯,眼睛里仿佛有一闪而过的亮光。
陈声伸手,将桌面上的演讲稿拿起来,折了两折,轻飘飘抛到身后,又拿起那低得过分的话筒,凑到嘴边。
他拿着台式话筒,一手随意地插在裤兜里,一手轻轻举着话筒,唇角三分笑意,七分漫不经心。
他说:“在座各位,想必听了一上午套话,也不耐烦再听。正好,你们不愿听,我也不爱讲。”
语气稀松平常,透着几分懒散。
台下笑了。
……
一切的一切,都与记忆中的开学日重合,一模一样,没有分毫偏差。
路知意望着他,望着五年前的少年,望着还穿着白衬衣、比到基地后白皙不少、尚且留着细碎刘海的爱美少年,忽然之间红了眼。
不知不觉,她都遇见他五年了。
若不是回到今日,她竟未发觉他已改变了如此之多。
五年前的他是多么意气风发、飞扬跋扈,张扬肆意地笑着,无法无天地活着,仿佛这世上就没有他陈声不敢做的事。
台上的人还在继续说着。
“带着家人的期望来到这里,你们要做什么?简单说来,半年学完普通大学四年的基础课程,半年学完专业课程,一年时间学飞,一年时间实训。在这四年里,不断淘汰,不断选拔,最后能留下的,十之八九——”
台下的人目露希望。
哪知道陈声笑笑,“十之八九——白白。”
那一年的此刻,台下一片静默声,唯独路知意笑出了声。
也因此,格外突兀。
可今日的她只是定定地凝望着他,忘了笑,也忘了重复当年的举动。
待她回过神来,陈声已经开口问出了下句:“现在你们还有什么疑问吗?温馨提示,师兄没什么耐心,顶多敷衍一下,为你们答疑解惑。”
台下一阵哄笑。
可大家面面相觑,没人举手。
路知意还沉浸在懊恼之中。
既然昨日重现,她理应做着和当初一模一样的事,他演讲,她就当笑场。若是不笑场,错过了他的嘲笑,他与她就结不下梁子,后续还能顺理成章成为欢喜冤家,然后破冰在一起吗?
怎么就没笑呢?
他们会不会因此就颠覆了当年的路线,后续一切都乱套了?
正当她惴惴不安、胡乱揣测之际,就看见台上的人不耐烦了,既然没人举手提问,索性自己抽人。
他的目光在人群里环绕一圈,然后——
倏地落在她的面上。
路知意心跳一滞。
下一秒,陈声手持话筒,微微笑着,字句清晰地问:“倒数第二排那个脸蛋红红、身体健壮的男生,你有什么要问的吗?”
路知意:“……”
这一刻,到底该哭带笑?
重来一次,错过了引起他注意的时刻,原以为事情走向会截然不同,却没想到最初的一幕竟换了种方式,又一次来了。
她啼笑皆非地站起来,在人群的瞩目下粲然一笑,说:“陈师兄好,首先纠正一下,我是个师妹,不是师弟。”
观众哄堂大笑。
下一句,她目不转睛盯着台上的人,唇角笑意渐浓:“我想请问你,对胸肌没有你发达,但日后会越来越漂亮、胸肌远远超越你的高原红,感兴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