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在基地迎来第一个初春时, 路知意的生日也到了。
人生的头十八年都没有什么庆祝仪式, 直到十九岁那年, 陈声在高原集训时送来一只拙劣粗糙的蛋糕, 奶油是劣质奶油, 香精味里混杂着腻味的甜,两人都没有吃完。
可甜的不是蛋糕,是他千里迢迢骑着借来的摩托, 四处奔波, 就只为买来一只蛋糕的举动。
生日当天, 路知意在清晨醒来,身侧是还在熟睡的陈声。
她定定地看他好片刻, 回想起了当初的场景。
那时候两人还在冷战, 他一个劲追在她屁股后面讨好她, 可她年轻气盛,因他在小伟面前说的那番话伤了自尊, 死活不肯搭理他。
那个生日,两人都在高原集训,当晚, 陈声借了小卖部的摩托,替她奔波了一晚上, 凌晨才敲响宿舍的门。
她在楼顶与他和解、释怀。
他点燃了蜡烛, 捧着蛋糕要她许个愿。
而她许了什么愿呢?
想到这里,路知意笑了。
那时候的她径直吹灭了那只蜡烛,拉住陈声的衣领, 好不矜持地吻了他。
后来他在天台上吻她一遍又一遍,大言不惭说:“一年就这么一次机会,好不容易许了愿,我帮你多实现几次。”
真不要脸。
路知意在回忆里沉湎多时,再看看眼前的人时,禁不住感叹时光匆匆。
是从什么时候起,他的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哪怕用剃须刀剃得干干净净,也还是有一层属于青年的淡淡的青灰色了?
晒黑了,再不是当初她戏言时所称的小白脸了。
少了几分张扬,多了几分沉稳。
她说不准自己是更喜欢当初的陈声,还是今日的陈声,但毋庸置疑的是,更爱了。
当初的他是个大男孩,今日的他却是陈队长,是盖世英雄。
她还记得两人在一起的时候,有个周末,他带她去乡下的老宅玩。乡里有人在摆摊套圈,十元钱五只圈,这东西在城市里已经看不到了,也只有在乡镇上还偶尔能碰见。
两人童心大起,买了十个圈。
陈声撸袖子,意气风发地说:“要哪个,你说!”
“我说了你就能套到?再远都行?”
陈声眯眼,笑了笑,“尽管说。”
路知意干脆指着最远处的一只长颈鹿抱枕说:“那你给我套那个好了。”
陈声扯了扯嘴角,“小意思。”
而结果却是,陈声用尽了十个圈,一个未中。
套圈的规矩是,必须要竹圈完完整整套中一整个物件,那东西才归你所有。而聪明的摊主将竹圈做得极小,恰好与物件一般大小,如此一来,套中可就太难了。
十个圈用尽后,再来十个圈。
很快,新一轮的圈也用尽,陈声的脸越来越黑,一声不吭继续买圈。
摊主倒是眉开眼笑。
路知意心疼钱,拉拉陈声:“算了,套不中就走了,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陈声要的可不是东西,是面子,当下放了狠话:“套不中,不走!”
如此反复好多次,圈没了又买,买了又套,久套不中的陈声终于运气爆棚,中了一个。不过他没能套中那只长颈鹿,只套中了近处的一只小老虎。
摊主把陶瓷小老虎送到两人面前,陈声接了过来,依然脸色难看。
其一是套这么久才套中一个,面子没找回来。其二是费了这么大力气,去只得来一只做工粗糙的小老虎。
他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声:“老板,你这老虎怎么好瘸腿啊?”
摊主笑嘻嘻说:“这是我自己捏的。”
路知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从陈声手里接过它,“就这样把,挺好的。”
陈声臭着脸嘀咕了一句:“好什么好?难看死了。”
然而回家的路上,路知意始终把玩着那只小老虎,爱不释手,不管他如何嗤笑。
“你没有过好玩具吗?这种小东西也能叫你喜欢。”
“高原上本来就没有什么高档玩具,小时候我们也只是玩玩卡片,能有个钥匙扣就不错了,做工还没这东西好呢。”
看她那样珍重地把它捧在手里,陈声心里也有些酸涩,饱胀。
那时候,他忽的对她说:“路知意,再笑一次。”
她一顿,不解:“啊?”
他看着她,说:“像刚才那样,斜眼看着我,再笑一次。”
“……什么毛病。”路知意瞪他一眼,还以为他在做弄她。
可陈声不依不饶伸手,按住她两边的嘴角,硬生生拉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然后才满意了。
路知意伸手去推他,推到一半,听见下文。
他定定地看着她,声音很轻很稳。
“路知意,真想把全世界的好东西都弄来送你。”
“……”她顿时忘了已到嘴边的话。
“星星也好,月亮也好,只要你想要,我就是粉身碎骨也给你搞来,只要——”夕阳下,陈声安安静静看着她,停下来不说话了。
“只要什么?”她心都提了起来。
他的眼里倒映出她的模样来,“只要你像刚才那样对我笑。”
那一刻,路知意忽然有点想哭,憋住了,半晌才说:“刚才我是怎么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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