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淑月一早看出儿子对家教有点旖旎想法,找上路知意劝他,前途为重。可路知意的劝说头一回在陈郡伟这失去作用。
反正就是“我不”、“你闭嘴吧”、“说什么都改变不了我的心意”、“我偏要留下来看着你”……
最后是苏洋出马,看不得路知意在实训后累得人仰马翻,还被这小屁孩弄得没法休息的样子,直接要了陈郡伟的手机号码,一个电话拨过去:“你给我滚出来。”
苏洋到底跟他说了什么,路知意并不清楚,但忐忑不安又别无他法,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没拦着苏洋这一点就燃的炮仗。
可没想到的是,苏洋一出马,陈郡伟就妥协了。
隔天就跟他妈说:“我去北方。”
后来他和路知意的联系就慢慢少了,起初还会隔三差五微信骚扰一下、尬聊一番,渐渐的那对话框就沉了下去,只在逢年过节时冒出来了。
没了强撩,也没了尬聊。
后来她去加拿大那一阵,小孩竟然能插科打诨问她在加拿大过得怎么样,遇到帅哥没,跟他哥比如何,遇到419的好机会,赶紧好好纵情欢乐一番,国外民风开放、男性健美强壮,必须抓紧时间、合理利用资源。
路知意:“……”
哭笑不得之际也松口气,她知道,对于陈郡伟来说,她终于只是路老师了。
可也在那一刻,她忽然意识到,没有不会淡的感情,没有放不下的人。时间有法力无边的手,拨快指针,一切都会成为过去。
只是她不知道,在她的生命里,陈声是否会成为过去,又究竟什么时候才会过去。
如今她与他重逢,她拿不准,在他心里,他俩好过那一段大概也过去了……吧?
苏洋是一早说好要来送她的,路知意并不吃惊,但看见陈郡伟也来了,还是惊讶得眼睛都瞪大了。
陈郡伟上下打量她一番,“哟,这还是我的路老师吗?当初那土里土气的高原红哪去了?”
苏洋一巴掌拍他脑门上,“少没大没小,闭嘴吧你。”
路知意更惊讶了。
苏洋怎么和陈郡伟这么熟了?
有猫腻。
路知意到得早,在动车站的麦当劳和两人坐了坐,聊了几句。
陈郡伟三句不离“你见到我哥了没”、“你俩还有机会吗”以及“赶紧旧情复燃吧”。
苏洋每分钟重复一遍:“两年学说话,一生学闭嘴。陈郡伟,你他妈上辈子是八哥吧?”
这俩炮仗凑一堆,几乎全是斗嘴,路知意全程笑到脸抽筋。
临别之际,她排队检票,那两人就站在围栏外看着她,冲她挥手。
苏洋冲她大声说:“去了之后,好好照顾自己,有人欺负你就告诉我,我开飞机去轰炸你们基地!”
路知意大笑。
陈郡伟也笑,懒洋洋冲她挥挥手,“去吧,路老师。我哥如今听见你的名字还讳莫如深,说他忘了你,打死我都不信。你只管折腾他,可劲儿折腾,折腾完了,他还是会心甘情愿俯首称臣的。”
路知意还是笑。
念念不忘,也许只是因为耿耿于怀。
可那些都是后话了,她拎着行李箱,抬手冲两人挥挥,“回去吧。”
回得去的是人。
回不去的是四年时光。
她转过身,将车票插进检票机里,拎着行李箱匆匆而过,踏上了去往滨城的动车。
柔情温软的蓉城,阴雨连绵的蓉城,别了。
等待她的,是咸湿的海风,金色的沙滩,热烈的日光,和基地里对她念念不忘又或是耿耿于怀的旧时冤家,陈声队长。
跳上车时,路知意笑了。
*
上动车时在笑,下出租车时,路知意就笑不出来了。
只见滨城的海滩边上,基地大门外,十来个剃着板寸的壮汉齐刷刷站在那,个个翘首以盼,面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手里高举横幅,上书:热烈欢迎第三支队队花路知意的到来。
在第三支队全队人的身后,还有一群涌过来看她的人,基地终于迎来独一无二的女性成员,全员都沸腾了。
听那天第一支队的郝队长说,新队员长得可漂亮了,肤白貌美大长腿。
于是赶着午饭饭点,一群人有的饭也不吃,有的囫囵吞枣几口吃光,还有的端着盘子就来了。
路知意拎着行李箱下车,回头一看这people mountain people sea,脚下一软,险些一头栽倒下去。
这这这——
这和她考上中飞院,离开冷碛镇那天,简直惊人的相似!
除了基地没有铜锣腰鼓,想到这,路知意心有余悸地擦擦额头。
一开始,她连凌书成和韩宏都没认出来,当初在中飞院时,这群师兄们一个比一个注意形象,不光陈声,所有人基本上人手一瓶发蜡——头可断,发型不能乱;血可流,皮鞋不能不擦油。
可以说,上述这句话绝对堪称他们的座右铭。
可如今呢,这俩人剃着板寸,晒成了巧克力,由于训练的缘故,身材都高大了不少,刹那间从以前的花美男画风,一跃而成今日的健美教练海报风。
路知意拎着行李,目瞪口呆走近了些,终于认出了凌书成。
“……凌师兄?”
黑了八个度的凌师兄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抹了把那一头板寸,上下打量一番路知意,重逢第一句就是:“我操,女大十八变,古人诚不我欺啊!!!”
他冲路知意招招手,“过来。”
路知意上前去,手里的行李被一旁的人接了过去,她还以为是哪个好心人士,侧头赶紧道谢,哪知道定睛一看,“……韩宏师兄?”
韩宏拎着行李冲她笑,“难为师妹还记得我,师兄真是太感动了。”
“……”
路知意心情十分复杂,又惊又喜。
喜的是初来乍到,却和故人重逢,那藏在心底的忐忑不安刹那间烟消云散。惊的是眼前这阵仗如此浮夸,这基地难道是什么龙潭虎穴,师兄们进去两年,怎么变成这样了……
可不待她胡思乱想,凌书成已经一手搭在她肩膀上,一副哥俩好的样子,一面冲众人宣布:“咱们第三支队的新队员来了,各位,热烈欢迎一下?”
十来个壮汉一拥而上,把路知意团团围住,兴高采烈伸手介绍自己。
“我叫贾志鹏!”
“我叫罗兵!”
“我是白杨!”
……
壮汉们个个身高一米八以上,铺天盖地压过来,路知意头一次觉得海拔一米七处,含氧量严重不足……
郝帅在一旁扑哧笑出声,“喂,你们别这么吝啬啊,把你们队宠围得这么严严实实的,也不让我们其他队的认识认识?”
三队的壮汉们一听,围得更加紧凑,把团宠挡在其中,就不让他看。
笑话,基地百来号人,就这么一个小师妹。
肥水不流外人田!
自产自销!
基地外热闹得不行,陈声还在政治处办理交接手续,毕竟是他的队里进新人,又是之前基地里从未进过的女性队员,上面也有一些叮嘱。
“……之前宿舍没分过男女,她来了多有不便,我想的是,暂且把她安置在你们队那层,走廊尽头不是还空了两间屋子吗?你让她住最里面那间,离你也近点,就是两隔壁。你平常多看着些,虽说我信得过大家,但毕竟男女有别。”
陈声点头。
“至于女厕所,这个有点难办。”刘建波摸摸鼻子,“已经跟上面申请过了,基地得新建女厕所,训练场得修一个,值班大厅修一个。但是办公楼这些地方,还是不好动工。这事儿也麻烦,谁知道这么多年了,咱们还能进个女队员?”
说着,他自己都笑了出来。
笑着笑着,窗外传来一阵热闹的笑声。
刘建波一顿,“外面怎么了?这不是饭点吗,不吃饭,跑出来瞎高兴什么?”
陈声往窗边走了几步,一眼瞧见大门外的场景,嘴唇紧抿,没吱声。
刘建波也往外看,一看就笑了。
“哟,小姑娘来了,难怪这么热闹。”
陈声沉着张脸,这就要往外走,“主任,那我先出去了。”
刘建波一看他那表情,就知道他不高兴了,忙说:“小事情,小事情,毕竟是基地头一回进女队员,我都高兴,何况这群家伙?”
陈声:“……嗯。”
刘建波又看他两眼,似笑非笑,“咦,怎么大家都挺高兴的,就你不大高兴的样子?”
陈声:“……没有。”
“这么说,你也是高兴的?”
陈声面无表情站在那里,咬了咬后槽牙,“高兴,非常高兴。”
刘建波哈哈大笑。
“你小子,还敢说不认识她?那天看你表情我就知道,恐怕不止认识这么简单吧?”
陈声还是面无表情:“没事我就先出去了。”
“去吧去吧。”刘建波挥挥手,“这半个月都顶着张臭脸,我才不想看。”
陈声颔首,扭头就走。
关门那一刻,他眯眼,冷冰冰地扯了扯嘴角,耳边还残留着刘主任那句话。
哈,他和她何止认识而已,还是曾经有一腿的关系。
不过看现在这情况——他快步往楼道走,奈何经过每一扇窗都能轻而易举看见大门外的热闹场景,众人把她团团围住,居然还举了横幅。
他咬牙切齿在心里怒骂凌书成,幺蛾子真他妈多。
又一扇窗过,别的队都去了?
再一扇窗过,哈,郝帅那厮也去了!
每多过一扇窗,脸色就更阴沉一分。
呵呵,这情形,恐怕是每个人都想跟她有一腿。
于是大门外正热闹着,热闹着热闹着,一旁忽然传来一道冷冰冰的声音。
“都吃饱了撑的,跑来大门口唱戏?”
十来个壮汉猛地回头,顿时收敛不少。
“陈队?”
“队长来了队长来了。”
“嘘,横幅,收起来收起来!”
“往哪收啊尼玛,总不能围腰上说这是红裤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