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小嘉拆穿后,昭夕反倒理直气壮起来。
是啊,和别的姑娘在这无人角落里忆往昔、盼今朝的又不是她,她心虚什么啊。
隔着半条走廊,她冲小嘉没好气地挥挥手。
小嘉迟疑一秒,这才看见她身后若隐若现的半个人影,茅塞顿开。
只是转身回餐厅之前,还是没忍住说:“那你的香煎小牛排……”
昭夕:“……”
昭夕:“吃吃吃,都给你吃!”
小嘉欢快地应了一声,蹦蹦跳跳转身走了。
身后有人在笑。
昭夕好整以暇抱臂回首,“笑这么开心,心情很好啊?”
“还不错。”
“是该不错,都这个岁数了,还有漂亮小姑娘跟你演偶像剧。”她斜着眼睛觑他。
程又年忍俊不禁,看她片刻,“昭夕,你吃醋了吗?”
眼前的姑娘立刻否定。
“有什么好吃醋的?不就是有人告白吗?我从小到大不知道被多少人告白过,真要为这个吃醋,恐怕给你一整个醋厂你都不够吃的。”
程又年定定地注视着她,半晌轻叹:“我想也是。”
昭夕:嗯?你想也是?
她下意识问出了口:“你想了什么?”
“想你人气太高,将来我大概要,承包醋厂了。”
“……”
昭夕有点飘,但立马意识到,眼前是个从来只会甩刀子,不爱说好听话的男人,今天突然说些甜甜的话,分明就是因为心虚!
毕竟才刚被她偷听到墙角,这是怕她兴师问罪,在转移话题呢。
她立马敛了笑意,严肃地说:“程又年,你不要以为我这么好骗。”
“好骗?我什么时候骗你了。”
昭夕:“前天中午我发微信问你在干什么,你说在吃饭。”
“难道不是吗?”
“那你看看这个。”
昭夕翻出罗正泽的微信,打开那张高糊图,无情地对准程又年。
画面上,只见徐姑娘端着餐盘坐在他对面,巧笑嫣兮,相谈甚欢。
程又年顿了顿,哪怕手机界面上只有一张图,没有别的什么,他也瞬间猜到了这是谁发的图片。
联想到这些日子罗正泽有意无意的旁敲侧击,还有刚才那番“女人都是小心眼”的言论……
难怪。
他啼笑皆非,答非所问:“你什么时候策反他的?”
昭夕一愣:“策反?”
“罗正泽。”
“用得着我策反?”昭夕眉眼间透着隐隐的骄傲,“都不用我开口,你的亏心事自有人看不过去,主动汇报给我。”
不远处的罗正泽同学正在吃饭,忽然“阿啾”一声,打了个喷嚏。
走廊尽头,程又年眼底有一片流淌的笑意。
“所以不是因为想见我才提前来这里,而是兴师问罪来了?”
昭夕:“没错。”
“精心打扮成现在这个样子,也不是为了给我看,而是为了……?”
“游行示威。”
程又年轻哂出声,“那我该恭喜你,示威成功。”
昭夕都愣了愣,“成功了?”
“踏进餐厅的那一秒,大家的反应还不够说明问题吗?”程又年低头看她,“昭夕,今天下午,恐怕大家都无心工作了。”
她本该开心的,哪怕有点肤浅,但女孩子都爱美,有一点虚荣心,被他这样夸,的确该飘飘然。
可她心里有个小疙瘩。
“徐薇跟你来塔里木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
程又年一怔。
昭夕:“一个多星期的时间,一次也没有提过。她对你示好,每天端着盘子和你一起吃饭,哪怕工作时间也紧紧靠在你身旁。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昭夕——”程又年思忖片刻,才说,“我怕你多心,也自忖能处理好这件事。”
“那也该告诉我。我现在是你的女朋友,不是吗?”
她目光清澈,神色坦然望着他,“程又年,面对大家的撮合,你为什么不直说‘我有女朋友了’?”
原本是不难过的,顶多只是有点计较,计较他和徐薇相处数日,却不曾坦言告知。
见面后,甚至偷听完墙角,又因为徐薇的坦然大方而失落。
所以并不是想象中的恶毒女配,相反,人家知性又有气度,对程又年的过去和专业都了若指掌。
这么一比起来,她才忽然发现,程又年不爱说话,他们相处时,大多是她在主导话题,一个人叽叽喳喳,他很配合,却从未像她一样将过往摊开来,像画卷一样展示给对方看。
她对他似乎一无所知。
除了学历,除了工作性质,除了住在哪里,和那几个旖旎动人、肌肤相亲的夜,她还知道些什么?
越想越迷茫。
程又年似乎也没预料到这样的走向,顿了顿,说:“昭夕,我刚才对她说的话,你都听见了。”
“听见就该感动了吗?”
“……”
程又年细心解释:“她是老师的女儿,也是接到院里的正式通知,才来参加塔里木的项目,我没有立场去阻止她。”
“虽然平常她吃饭工作都跟着我,但大家都在,并没有过独处的时候。老师也曾拜托我对她多多照顾,我只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尽力而为。”
“在她没有开口说破之前,我总不能先对她说,‘你不要喜欢我’,万一是我会错意,那我该有多自恋。”
昭夕沉默听到这时,才又一次问出刚才的问题:“你明明可以说你有女朋友的,为什么不说?”
好一会儿,她才听见程又年说:“昭夕,因为你的身份、你的职业,聚光灯下,我怕给你带来不好的影响。”
昭夕静静地望着他,半晌才说:“你是担心我们走不下去,迟早会分开,所以秘而不宣,免得留下隐患。”
即便是为她考虑,怕娱记胡乱报道,给她原本就浓墨重彩的过去再添一笔,她也依然开心不起来。
他真理智。
理智到即便刚才出言拒绝徐薇,也只说他是他人的裙下臣,而非“我有女朋友了”。
因为爱慕他人,就不会有人追究那个人是谁,主动方是程又年本人。但若是定下名分,说有女朋友了,徐薇一定会忍不住追问是谁。
“程又年,你是不是根本就没有抱希望,打从心底觉得这次实验一定会以失败告终?”
程又年一怔,忽然忘了回答。
黄昏的走廊寂静空旷,日光倾泻一地,像为大理石地面缀上一层金光。
两人对视片刻,昭夕率先转身。
“我还没吃午饭,先回去了。”
程又年下意识开口:“昭夕。”
她却没有回头,背影笔直,像刚刚来到餐厅时那样,每一步都从容,每一帧都动人。
“饿了。回头再聊。”
懒洋洋的语气,骄傲昭然若揭。
*
罗正泽回到房间里时,程又年站在窗边沉思。
他咳嗽一声,“怎么了这是,难道不该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还一个人在房间里发呆?”
程又年淡淡地说:“可能比起金风玉露来说,我还是决定先兴师问罪吧。”
罗正泽:“……”
一秒钟后,转身开门,“那什么,我看于航好像找我有点事儿,我先出去一趟!”
做贼心虚的人拔腿就跑,很快摸进了于航和老张的房间里。
“让我挤挤,蹭个网打手游。”
老张爱打游戏,每次回来就坐在书桌前玩电脑。
于航刚刚换上睡衣钻进被窝,准备窝在里面玩手机,露了个脑袋问:“你没带房卡吗?程又年不在?干嘛来我们这儿蹭网?”
罗正泽一边叹气一边说:“一言难尽,一言难尽!”
惨遭第二次“抛弃”的程又年独自留在房间里,耳边似乎还回响着昭夕说过的话——
“你是担心我们走不下去,迟早会分开,所以秘而不宣,免得留下隐患。”
他很想说自己从未这样想过,但甫一思索,才渐渐发觉,也许这才是内心深处不曾思考过,却潜意识认同的想法。
第一次留宿在国贸公寓的那一晚,几乎没睡好,抬眼望着天花板,脑中一夜都是繁杂的思绪。
那时候他在想什么?
他在想,她是这样娇气,哪怕在塔里木拍戏,也会托人将她的爱车千里迢迢从北京开去。
也很爱美。装修华而不实的公寓,看起来比用起来更赏心悦目。琳琅满目的衣帽间,光是一个季节的衣服大概都比寻常姑娘多了十倍不止。
他奉行低调的原则,做人做事都不爱张扬,而她不同。她活在聚光灯下,一举一动都可能被大众关注,时不时还能因为一点绯闻跃上热搜。
他们相去甚远,简直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他侧头看着身边熟睡的人,出神很久。
怎么就走到这一步了?
是一时冲动,情难自禁,亦或是早就对她格外关注,而今夜时机正好,月色朦胧,有的情绪瞬间发酵,眨眼间就淹没了理智。
他思索良多,对比着两人数不清的不匹配。
就这么一路离开,在清晨的第一缕日光中踏下出租车,抵达地科院。脚踏实地时,仿佛才有了确切的想法。
他从来不是一个认命的人,笃信努力可以实现目标。
那么尝试着跨越看似不可丈量的差距,和一个爱美娇气却又可爱异常的女孩子在一起,又有什么不可以?
……
程又年立在窗边,回忆着一路走来的心路历程,慢慢地想,当局者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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