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愿意吗?
昭夕的灵魂在空中飘飘荡荡,很久也没落地。
她以为自己会立刻回答说:“我愿意。”
毕竟连日以来的心绪波动都因为他,即便不去细究两人之间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但从共枕而眠的第一晚,她就明白彼此之间,那种最原始的吸引力有多强烈了。
喜欢一个人果然是再轻易不过的事情。
也许是一眼望见了喜欢的那张脸,也许是众人所说的欲和荷尔蒙作祟,也许是歌里唱的那样,时机正好、夜色温柔,异样的情愫在暗处怂恿。
可她没有立刻回答。
她只是轻声问:“程又年,我知道你不爱看微博,也不关注娱乐圈的八卦,但你知道他们都写过我什么吗?”
“那重要吗?”
“对我来说也许不重要,但以你的性格和成长环境,大概很重要。”
程又年看她片刻:“昭夕,我没有眼睛吗?如果凡事都靠听,那么只长耳朵就可以了,又何必亲眼去看。”
她顿了顿,说:“我之前交过一个男朋友,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
“贝南新?”他一口道出了名字。
昭夕一愣,“你怎么知道?”
“托你的福,老年人也会玩微博了。”
大概是气氛突然严肃,程又年用玩笑冲淡了那种凝重。
昭夕一下子扬了起嘴角,有点小得意。
“哦,所以有些人表面上对我不屑一顾,私底下却成天在微博查我的资料,试图了解我?”
程又年乐意配合她此刻的小骄傲,点头轻哂,“可以这么说。”
“那你也知道姓贝的跟我之间的恩怨情仇了?”
“这种事,道听途说不太好。”他好整以暇靠在椅子上,“还是当事人亲口叙述,比较可信。”
哦,所以现在是坦诚过往的时候了?
昭夕思忖片刻,该如何说起。
“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那时候我刚演完木兰,他是男二号。《木兰》本来就是大女主电影,男主角都没什么存在感,更何况男二号?”
“所以你前途无量,他寂寂无闻。”程又年很懂。
“嗯。但那时候我年纪轻,耳根浅,杀青宴上多喝了两口,看他人长得好看又温柔,轻易就被忽悠了。”
像是为了给自己找补,她很快找到了一个充分的理由——
“你也知道,无知少女最容易上当受骗了。”
程又年点头,“所以现在是经验丰富的老妇女,不那么容易上当了,对我也过分提防,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答应?”
“……”
昭夕没忍住,立马咆哮起来:“你说谁是老妇女啊?!”
他低低地笑起来,“你继续。”
“那你别打岔!”
笑意还在加深,“嗯,保证不打岔。”
其实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贝南新这种人,在娱乐圈里司空见惯。
演员们多是面容姣好的青年男女,对戏时笑一笑,眉来眼去,分分钟就能产生好感。
可那种好感流于表面,情浓一时,等到进了下一个剧组,换一个演对手戏的,分分钟又能移情别恋。
圈内甚至给这样的现象起了个名字:剧组夫妻。
贝南新图的不只是一时情浓,毕竟昭夕能带给他的,远不止于此。
杀青宴那晚,电影还未上映,可这样大制作的IP,和昭夕出色的演技,已经令剧组众人心照不宣,火不过是迟早的事。
但在投资方的眼里,那晚的昭夕也不过是个新人演员。因为低调,除了导演和剧组的演员之外,也并没有多少人知道她的家庭背景。
金主不断灌酒,导演自顾不暇,昭夕面色不佳,却也不便在这样的场合翻脸,只能一再推拒。
推拒无果,正欲沉下脸时,就被身旁突然出现的贝南新打断。
贝南新和她年纪差不多,早她两年出道,非科班出身,但演技是有的,外形条件也很出色。
昭夕虽不关心八卦,但进了剧组,其他演员难免闲谈。道听途说,她也知道贝南新很早就辍学了,干过汽修,做过卡车司机,好像还混过社会。
大概这也是为什么他没有家世背景,又非科班出身,还能被公司相中。
他从社会底层摸爬滚打上来,有一股其他演员所没有的匪气,演起大反派或是亦正亦邪的人物来,有独属于他自己的味道。
两人在电影里交集不多,往常在剧组也多是点头之交,偶尔交谈,说不上熟。
谁知道就在她被灌酒的时候,贝南新突然出现。像是每个公主都憧憬的骑士,他沉默寡言,高大英俊,一言不合就挡在公主身前,披荆斩棘,在所不辞。
也不惜得罪金主,他接过那杯酒,礼貌地说:“我来吧。”
金主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经纪人吓坏了,赶紧冲过来拉他,低声数落:“怎么这么不会看脸色?”
对面的金主笑笑,淡淡说:“既然小贝这么爱喝酒,那就多喝一点。”
说罢,示意身旁的人把还剩下的大半瓶白酒都送到贝南新面前,那人还说:“这可是韩总送的酒,好酒啊,小贝你一滴都不能浪费。”
韩总就在对面静静看着,这酒,贝南新非喝不可。
一桌人都安静下来,谁也不敢开口劝阻。
“韩总,这样不好吧?”
一人做事一人当。
昭夕沉不住气,也看不下去贝南新代自己受罪,正欲起身,就被身侧的贝南新一把拉住。
他的眼神很沉默,轻描淡写道:“不碍事。”
然后抽走那瓶酒,“既然是韩总送的好酒,那我就不客气了。”
他站在圆桌前,一杯一杯给自己倒满,每一杯都先敬韩总,礼貌有加,全然不见半分委屈,然后仰头,一饮而尽。
昭夕拦他,却被他再三挡下。
“我说过了,不碍事。”
那半瓶酒喝得干脆利落,恭恭敬敬,每一杯都伴随着对金主的祝福。
果然是条能屈能伸的汉子。
昭夕望着他,不由自主想起了他人口中贝南新的过往,他们果然是截然不同的人。
换做是她,她一定不会忍气吞声喝下这瓶酒,可贝南新就咽的下这口气,因为不咽就是自毁前途。
见他做到这个份上,任人揉捏,韩总也不好再挂脸色,且这是杀青宴,若是闹出什么事来,传出去对电影宣传也不利。
他心道,和年轻人置什么气啊,都是不懂事的愣头青。
这么一想,消了气,也就挥挥手说:“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厉害啊。”
然后就不理会他们了。
贝南新是在中途离场的,抱歉地说要去洗手间。
昭夕急急地跟了出去,见他步伐很稳,背影笔直,还以为他没什么事。可大半瓶酒精度数超高的白酒喝下去,再能喝的人也受不住。
他在洗手间里吐了个昏天暗地。
昭夕也没顾得上计较那是男厕所,扶着他,又是替他拿矿泉水,又是帮他拍背。
看他明明都吐干净了,却还难受得不断胃抽搐,不断冲她摆手说:“别管我,你出去吧,这里脏。”
她不知所措,心里却慢慢塌陷下去。
从小到大生活在昭家,即便见惯了趋炎附势的人,看多了圈子里不光彩的事,但那仅限于在旁观看。
昭夕不过是个观众。
在参演《木兰》以前,她依然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孩子,从小被保护得很好。即便父母有意锻炼她,也从不曾真的让她受过伤害。
况且上面还有孟随这个大哥在,即便两人平素总是拌嘴,可兄长的关心半点没少过。
初中时,昭夕刚入校。为了锻炼她,昭家半分没露过底,就连班主任都不知道昭夕是谁家的孩子。
在第一次期中考试里,班里有孩子作弊,私下翻进教师办公室,抄了昭夕的答案。
关键是,那是语文考试,两张卷子上一模一样的阅读理解题,用脚指头都能看出有人作弊。
老师自然不能助长这样的歪风邪气,干脆把两个孩子叫来对质。
可没人承认。
于是放下狠话:“作弊性质恶劣,给过机会还不承认。这事查清楚了,作弊的人必须记大过!”
事情闹大了,连教导主任都亲自来了,却在看见那个男孩时一愣,急急地把班主任拉到一旁,三言两语就说清了。
原来男孩的父亲是什么局里某个领导,决计不可得罪。
班主任也愣住了,可狠话都说了出去,全班人都听见了。
最后商量出来的结果是,既然男孩子不能背锅,也不好让女孩子当替罪羊,干脆两人各打五十大板,都不记过,但要在国旗下作出检讨。
有罪的往轻了处置,没罪的受点委屈,连坐。
昭夕起初没哭,只是倔着性子不断辩解,争得面红耳赤,却争不过现实。
老师给个巴掌赏颗枣,先说作弊虽不对,但念在两人初犯,认过错、作出检讨,这事也就揭过不提,不会影响什么。
可这样屈辱的事,她明明没做过,为什么要妥协?
还没放学,昭夕就逃了课,二话不说哭着去高中部找孟随。
那时候孟随正在上数学课,后座的好友拍拍他的背,下巴朝门外一努。
孟随就看见自家妹妹泪眼婆娑出现在后门口,脸色顿时就变了。下一秒,蹭的站起来,头也不回冲出了教室。
“怎么了?怎么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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