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在叶鹤栖临出门前,姚容直接给她塞了一个荷包:“不要舍不得吃东西。多买点好吃的,和你话剧社的朋友一起吃。”
“我才不会亏待自己呢。”叶鹤栖笑吟吟收下荷包,反正她和她娘的钱不用分得太清,“我和佩珍经常给社团里的人带好吃的,但大家都不好意思吃。”
女中学生家境都不差,所以叶鹤栖她们手头很宽裕,平时零嘴和书籍都可以随便买。
沪市中学却不同。
这是一所免费招生的学校,在里面上学的学生,家境大都比较普通,家里光是供他们读书的日常开销就已经很吃力了。
沈润书和黎溯他们都不是愿意占便宜的人,吃过一两次,就说什么都不肯再吃了。
姚容夸道:“你这些朋友,品性都很好。”
叶鹤栖连连点头。要是品性不好,她也不可能跟沈润书他们玩到一块儿去。
“你们直接买东西过去,他们肯定不好意思吃。”姚容想了想,问道,“你们周末都在哪里排练啊?”
叶鹤栖道:“就在外面随便找个地方。”
“这个天气在外面练,热不热啊?”
叶鹤栖没有抱怨:“也还好啦。”
“难怪瞧着你和佩珍黑了不少。”姚容直接给了个解决方案,“不如你们以后就来火凤凰服装厂排练吧,服装厂里面有很多空地,正好也能练给我手底下的工人看。等到练完了,顺便留在服装厂里面吃饭,我让厨房多准备一些就是。”
“好啊好啊。”
叶鹤栖立马“胳膊肘往外拐”,为自己和同伴们谋求福利。
姚容点了点叶鹤栖的额头:“还有啊,你们不是在演《火凤凰》吗,就没想过找我的火凤凰服装厂冠个名?”
“冠名?”叶鹤栖眼眸一亮,对啊,她怎么没想到这一茬呢。
“以后你们表演话剧的时候,在旁边挂一幅印有火凤凰服装厂名字的横幅,表演完后再顺便宣传一下。我每场给你们补贴五块银元,不多,但能让你们所有人加个餐,怎么样?”
叶鹤栖摆谱:“我代表话剧社,答应了你们工厂的冠名请求。”
结果谱还没摆完,就先笑了起来。
瞧了眼时间差不多了,叶鹤栖挥手告别姚容,急急忙忙出门。
因为出门时耽误了一些时间,等叶鹤栖到排练地方时,其他人都已经等了有一小会儿了。
叶鹤栖连忙跟众人道歉,又向众人宣布这个好消息。
像沈润书和黎溯这样的聪明人,自然也察觉到了姚容是有意补贴话剧团,但这种方式并不让人冒犯。
看着其他同学高兴的样子,沈润书和黎溯互相对视一眼,也不愿意扫大家的兴。
黎溯小声对沈润书说:“到时我们可得多多宣传火凤凰服装厂。”
沈润书道:“放心吧,今晚回到家,我就马上制作横幅。”
黎溯也道:“行,我今晚跟你一起弄。”
第二天,叶鹤栖将众人带去了服装厂。
“我们要不要先去见一见姚阿姨?”沈润书问。
叶鹤栖摇头:“不用这么客气,我娘这会儿应该还在忙,等她忙完了会过来见我们的。”
众人在会议厅里排练了一个多小时,正坐着休息时,门外突然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门是虚掩着的,敲门声停下后,姚容直接推开了门。
众人连忙起身跟姚容问好。
姚容笑道:“现在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我们工厂给工人熬了些酸梅汤,你们也一起喝些吧。”
“哇,我正好口渴了,谢谢姚姨。”桑佩珍第一个向姚容道谢,然后就拉着身边的两个同学往外走了。
有她带头,其他人也都跟着出去了。
不多时,屋里只剩下姚容和叶鹤栖。
姚容问:“你们的话剧排练得怎么样了?”
叶鹤栖道:“排练得差不多了。我们一会儿打算从头过一遍,娘你要是没什么事情,就留下来帮我们掌掌眼。”
桑佩珍他们回来的时候,还给叶鹤栖盛了一碗酸梅汤。
叶鹤栖一口气喝完酸梅汤,用手背抹了抹嘴巴,对众人道:“大家休息好了吗,要是休息好了,我们来过一遍,让我们的姚大老板帮忙掌掌眼,也让姚大老板知道她的银元花得值不值。”
众人都笑了。
姚容也不由莞尔。
说归说,笑归笑,叶鹤栖他们这一出戏确实排得不错。
姚容最喜欢的一幕,就是在最后,演员们站成一排,齐声朗诵秋瑾的《秋海棠》。
当所有人鞠躬谢幕,姚容抬手鼓掌,非常捧场:“五块钱银元就能冠名你们这出话剧,果然是我捡了大便宜了。”
夸完之后,姚容又提出了几个修改意见。
有姚容在场,众人多多少少都会有点拘谨,所以提完意见后,姚容就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后面几次,叶鹤栖他们过来排练时,姚容都没有再过来打扰他们。
不过每一次,姚容都会让厨房准备解暑的东西。有酸梅汤,有绿豆汤,也有浸过井水的大西瓜。
都是些价格不高的东西,不会让众人有什么心理负担。
他们吃的午饭也没有刻意准备得很丰盛,工厂工人吃什么,他们就吃什么。
菜的份量是按照人头数准备的,不过白面大馒头不限量,就是不允许带走。
只要当场吃完,尽管敞开肚子吃,能吃多少个就吃多少个。
这对黎溯、沈润书这种正在长个头,食量也跟着蹭蹭往上涨的男生来说,实在是太友好了。
黎溯大口吃着馒头,第一千零一次重复:“姚姨实在是太好了。”
沈润书听得耳朵起茧,以前还会附和,现在只会默默将感激放在心里。
吃完面前最后一口饭,沈润书问:“你有没有观察过火凤凰服装厂?”
“什么?”黎溯茫然。
沈润书觉得这家伙没救了,这些天除了排练,就光顾着干饭:“火凤凰服装厂刚开了一年多,工厂规模就已经扩大了一倍。我观察过,工厂对女工的待遇很好,薪资水平虽然没有比其它工厂高,但不会压榨员工,所以员工的工作效率很高。”
沈润书说了很多他观察到的细节。
“火凤凰服装厂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就发展到这一步,有很多值得借鉴和学习的地方。”
黎溯:“借鉴?我们又不开工厂。”
沈润书平静陈述事实:“但有很多工厂工人都被资本家疯狂压榨。”
在以前,沈润书对这些感受还不深刻。
但这段时间,他们经常去工厂里演出,沈润书跟不少工人都聊过天有过接触,因而对工人的处境愈发了解。
另一边,叶鹤栖吃完饭后,去办公室找姚容。
姚容正在画服装设计稿,注意到叶鹤栖来了,随口问:“怎么了?”
“我来跟娘道谢。”等姚容一停笔,叶鹤栖立刻伸手抱住姚容的胳膊。
姚容好笑道:“谢我做什么。”
叶鹤栖将头枕在姚容的胳膊上:“谢谢你愿意尊重我的朋友们。”
“大家都在跟我夸你,还说羡慕我有一个好母亲。”
姚容道:“我还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呢。这有什么的。”
叶鹤栖摇摇头:“我在朋友们面前,可有面子了。”
这种面子,不是来自于她娘打扮得有多光鲜,更不是来自于她娘的事业有多成功。
她娘愿意尊重她的朋友们,其实是因为她娘一直在尊重她。
这种被尊重的感觉,看起来确实是很小的小事,在她心目中,却是了不起的大事。
姚容笑了笑,扭头去问叶鹤栖:“你们排练得怎么样了?”
“要是觉得火候差不多了,择日不如撞日,一会儿就上台给工厂的员工,还有附近的住户们表演一番?”
叶鹤栖能怯场吗?
当然不能,所以她立马答应了下来。
是骡子是马,也是时候拉出来溜溜了。
她回到会议厅,把事情跟大家一说,大家也立刻点头应好。
众人开始分工,几个女生负责去邀请住户,几个男生留在工厂里面布置场景。
被叶鹤栖、桑佩珍邀请过来的住户,大都是女性。
这些住户和工厂员工坐在一起,看着这一部为她们而演的话剧,听着演员为她们进行控诉。
话剧演到中途,很多观众都在低头拭泪。
在这半场话剧的时间里,她们的痛苦仿佛具象化了。
她们看着台上的演员,仿佛是在照着镜子。
她们听着演员的控诉,只觉得自己的痛苦被人看见了,也被人理解了。
当看到主人公母女挣脱枷锁,在黑夜中逃出大宅院时,一些观众发出了惊喜的呼声。
“自由”二字,永远让人心生向往。
奔向自由,也一直是艺术作品里,最为观众所喜的情节之一。
一直到演员们站在一起鞠躬谢幕,还有很多观众没从剧情里走出来,抱着头失声痛哭。
***
从这一场演出之后,叶鹤栖他们又在好几个地方辗转演出。
沪市女子中学还专门邀请他们回校表演。
这让叶鹤栖等人备受鼓舞。
就连贝涟都听说了风声,特意抽空去看了这一出戏剧,回去以后写了篇文章报道此事,字里行间多有赞美之词。
有了报道,叶鹤栖他们排练的这出戏更有名气了。
一直表演到了九月,随着天气渐渐凉快下来,《火凤凰》最后一次演出也落下帷幕。
叶鹤栖比起半年前黑了瘦了高了,但整个人的精神劲比以前要足,一看就是乐在其中。
姚容给叶鹤栖盛了碗鸡汤:“你们前前后后忙活了半年,接下来要休息一段时间再排练新话剧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