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着急,不着急。”谢逸年安慰道,“你才刚刚显形,再过一段时间,就能想起更多的事情了。”
姚容拿出手机,点开一张照片:“你看看你认识上面的人吗?”
谢逸年丢下手里的木棍,凑过去看。
照片里是一男一女。
男人穿着西装,女人穿着礼服,两人挽着手,似乎是在出席什么晚会。
希希学着谢逸年的动作,凑过去看了一眼,模模糊糊的记忆忽然清晰起来,他明明很难过,却哭不出泪来,只能大喊道:“爸爸妈妈!是希希的爸爸和妈妈!”
谢逸年惊讶地看着姚容。
姚容神情严肃:“那看来我没有猜错。照片上的人是H市首富赵政豪,半个月前,他的独子走丢了,一直到现在都没有找到。”
希希的情绪太过激动,以至于神魂越发虚弱。
谢逸年在孤儿院里待了这么多年,对于安慰孩子这件事情可谓是熟能生巧,安抚好希希后,谢逸年让他先回瓦罐里睡觉。
谢逸年和姚容走到了院子里。
谢逸年商量道:“现在我们知道希希爸妈的身份,要不要……把孩子送回去?”
姚容脸上的冷意消融了些,她说:“当然要。”
“我们带着骨灰,不方便坐高铁。我托柱子那边联系司机,明天早上包一辆车开去H市?”
姚容对谢逸年的安排没有意见。
谢逸年想了想,又道:“首富之子丢失,网上肯定有很多新闻,我回去查一查,看看能不能提前联系上希希的爸爸妈妈。”
话音落下,谢逸年急匆匆跑回屋里。
远天最后一抹斜阳被黑暗吞没,别墅外的路灯悉数亮起,姚容依旧站在原地。
她没猜错的话,希希的走丢,与家族内斗脱不开干系。
这孩子今年三岁。
比谢逸年走丢时略大了几个月。
正因为隐隐猜到了希希的身份,她才会抱走那个瓦罐。但她又担心自己猜错,给予希希父母希望后又让他们绝望,才没有在抱走瓦罐的第一时间联系上希希父母,而是等待希希恢复神智。
她当然要送希希回家。
就像她日后也会带她的孩子回家一样。
***
谢逸年先给柱子打了一通电话。
柱子人脉广,听完谢逸年的要求后,拍着胸口答应下来:“我半个小时后回你电话。”
谢逸年道了声谢,开始搜索有关H市赵家的新闻。
当看到“赵夫人寻子路上遭遇车祸,至今昏迷不醒”的新闻时,谢逸年轻叹了口气。
“孩子走丢,对父母来说,真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而且希希这还不是寻常的走丢……他小小年纪落入邪天师手里,也不知道生前有没有遭遇什么折磨……”
谢逸年连忙打住,没敢往下想,提起精神继续往下找,最后在赵政豪的个人微博里找到了悬赏内容和联系方式。
H市,医院。
赵政豪坐在妻子的病床前处理公务。
自从幼子和妻子陆续出事后,赵政豪就几乎住在了医院里。尤其是五天前,他险些出事,赵政豪就直接住进了这间vip病房里。
盯电脑盯得久了,赵政豪用指尖揉了揉太阳穴,起身去洗把脸,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不等他应答,秘书推门而入。
赵政豪脸色有些不好,刚想训斥,就听到秘书道:“董事长,可能有少爷的消息了!”
“你说什么!”赵政豪猛地站起身来,神情狂喜。
自从希希失踪三天后,赵政豪对于找回孩子这件事情就失去了信心,只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在坚持。
有时候,他宁愿绑架希希的人,威胁他交出上亿赎金,用钱换回他的独子,也比毫无音讯要强上许多。
赵政豪压下心中苦涩,连声问道:“是哪里来的电话,对方说了什么?”
秘书道:“是从D市来的,对方说明天下午会带着孩子来H市见您。”
对方居然要亲自过来,难怪秘书会觉得可信度高。
赵政豪又问:“对方还说了什么?”
“对方没说什么了,只是将一个微信号告诉了我,让我转述给您。”
赵政豪输入微信号,将好友申请发了过去。
等待对方通过申请的过程格外难熬,时间在这一刻被拉得极长极长,像是一把悬在空中、随时都有可能落下的刀,对他进行最后的审判。
其实也并没有等很久。
不过几秒,对方就通过了他的申请,然后对话框里一直呈现出“对方正在输入…”的字样。
赵政豪让秘书先出去,他瘫坐在椅子上,握住妻子的手,闭眼祈祷。
终于,那边发来了占满整个屏幕的文字消息。
赵政豪看了一遍又一遍,吃力地理解这并不难理解的文字。
很快,那边又发来一条语音。
赵政豪一次又一次点开语音。
清脆的孩童声,一声又一声呼唤着“爸爸”、“妈妈”,赵政豪泪流满面。
明明才过去了半个月,这熟悉而亲近的叫声,已经被划开了生与死的距离。
他握着手机,想给对方发消息,努力了好几次,才终于克制住双手的颤抖:【请问我可以再听听孩子的声音吗?我可以给您打个电话吗?】
【年糕:实在不好意思,他现在比较虚弱】
赵政豪连忙回复道:【那没事,让他好好休息,让他好好休息】
过了好一会儿,对方又发来一条消息:【我师父让您小心您的弟弟(那人喊您大哥)】
赵政豪眼中的悲伤悉数化为了冷漠,他盯着那一行字,神情逐渐化作坚毅。
***
放下手机,谢逸年的心情也有些沉重。
“要喝牛奶吗?”姚容端着一杯牛奶,站在他的门外。
谢逸年连忙请她进来,跟姚容说:“我也不知道这么贸贸然把事情告诉赵先生,到底对不对。”
姚容平静道:“这件事情总要告诉他的。”
也是。
无论将文字编辑得有多委婉,无论将话语粉饰得有多温和,真相都是如此残酷。
谢逸年把这些愁绪抛到脑后,先说正事:“赵先生说,他在D市有个合作伙伴,他想联系那位合作伙伴,让合作伙伴派人连夜送我们去H市,你觉得怎么样?”
“我和希希都不需要睡觉,只要你觉得没问题,那就没问题。”
谢逸年松了口气:“那我就把地址告诉赵先生了。我能理解他的心情,反正我在路上也能补觉。”再说了,他这么年轻,就算一晚上不睡也熬得住。
“顺便把桃木剑这些都带上。”姚容提醒他。
这一行,估计会有波折。
半小时后,谢逸年一手抱着瓦罐,一手推着行李箱,和姚容一块儿坐上了一辆车子。
在天亮之前,车子抵达H市人民医院。
乘坐电梯直奔病房,谢逸年和姚容见到了一夜未睡的赵政豪。
赵政豪的目光紧紧黏在瓦罐上,想要触碰又不敢触碰。
赵希的身影浮现在半空之中。
“希希!”
“爸爸!”
赵希像以前一样,向赵政豪扑过去,身体却完全穿过了赵政豪的手臂。
“妈妈!”
赵希又看向无声无息躺在病床上的女人,试着去触碰,同样触碰不到。
他愣在原地,看看自己,又看看赵政豪,好像终于意识到了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姚容轻叹口气,指尖掐诀,一股阴气源源不断地落入赵希身体。
赵希的身体慢慢凝实,若不是小脸太过惨白,几乎与赵政豪记忆中一模一样。
赵希咦了一声,用胖乎乎的指尖点了点赵政豪的胳膊,喜笑颜开:“又摸到爸爸了。爸爸,爸爸,我好想你啊,我每天都在想你和妈妈哦,但我一直被关在黑黑的小罐子里,没办法出来找你们。”
赵政豪眼眶酸涩,紧紧搂住赵希。
在父子两相拥之时,一股深入灵魂的寒意从赵希的身体,传到赵政豪的身体。
赵政豪却越发用力地抱紧赵希:“希希,爸爸和妈妈也一直在想你。”
赵希从赵政豪的怀里钻出来,看着病床上的妈妈:“妈妈是生病了吗?”
“是的,妈妈太想你了,所以才会生病。你回来了,她的病也很快就会好起来了。”
赵政豪摸了摸赵希的头,转而看向姚容和谢逸年。
不等他开口,姚容理解道:“我知道赵先生很想希希,你先和希希单独相处一会儿,等你情绪平复了,我们再说其它也不迟。”
姚容和谢逸年走出病房,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赵政豪的秘书给两人倒了杯茶,姚容摆摆手,示意自己不用。
她问秘书:“赵夫人昏迷这么长时间,一直都没醒过来吗?”
秘书摇头:“一直没有。”
姚容想了想,又问:“那这些天,你们赵董有没有遇到过什么危险?”
秘书激动道:“有有有。几天前,我们赵董从公司回医院的时候,险些被楼上摔下来的花盆砸中脑袋。”
姚容就心中有数了。
赵政豪没有让姚容和谢逸年等很久,不到十分钟,他就打开了病房的门,请姚容和谢逸年进来。
“多谢两位,送小儿回家。”
不管怎么样……
也不管是生,是死……
至少,他的孩子,最后还是回到了他的身边,不会孤零零地,死在一个没有人知道的角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