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风霜洗礼过的眼眸里露出深切的哀求,仿佛随时都可能承受不住打击晕厥过去。
姚容给章鱼少女的妈妈倒了杯温水。
还没说话,对方已经像是猜到了什么般,捂着嘴恸哭。
姚容将水杯塞进她的手心里:“她是个很勇敢的女孩。”
“谢谢。”水杯的热度从掌心一路蔓延开,章鱼少女的妈妈渐渐平复了情绪。
她没有在这里待很久。
在姚容挽留她的时候,她笑着婉拒,说是不能打扰了姚容的工作,便转身离开。
等姚容再听到对方的消息时,她已经和其他遇难者父母成立了一个公益组织,积极开展演讲,希望民众能逐渐接纳活着的实验体,终止不幸的传递。
……
端木思的战友,也就是那个在大会堂上制服萧白的警卫,他终于得到了女儿的消息。
却再也见不到她了。
花了几天时间处理完女儿的后事,端木思战友没有过分沉湎于伤心中,而是向军部打了申请。
很快,军部通过了他的申请,将他任命为实验体小队的副队长。
鹿非见到他时,端木思战友笑道:“鹿上校,我来给你当个副手。”
鹿非问他为什么会做出这个决定。
端木思战友向前眺望。
前方,那三百三十个实验体列成方阵,正在进行军事训练。
他们奇形怪状,高矮不一,脸庞上却都写着认真。
“我这几天总在想,如果我女儿还活着,就算她完全变了一副模样,我也会一如既往地爱她,护她。”
“她不在了,但我与她的这份亲情,可以转换成另一种形式的大爱。”
……
有人的孩子永远长眠于冰冷的地下。
有人的孩子明明活着,却小心翼翼。
实验体们都保留有自己完整的记忆,他们清楚自己叫什么名字,也记得父母是谁,想找到他们的亲人其实很容易。
但过去了那么多天,主动站出来找家人的实验体只有十二个。
更多的人都在观望、迟疑、沉默。
他们每天按照鹿非制定的计划训练。
训练之余,他们很少笑。
整个营地总是安安静静的。
鹿非将他们的情况看在眼里,询问过军队的心理医生,也询问过姚容,但都没有一个特别有效的解决办法。
——因为这个症状的真正根源,还在实验体的亲人身上。
如果这十二个主动站出来的实验体,他们的亲人能够接纳他们,那就会有更多的实验体受到鼓舞,打开心扉。
但如果他们的亲人退缩了,可能以后就再也没有实验体会站出来,表达自己对亲情的诉求与渴望。
鹿非思考了很久,问宋修平:“这十二个队员的亲人都接到中央基地了吗?”
宋修平道:“都接到了,不过有一个队员的父母已经死在丧尸手底下,来的是他的舅舅。”
鹿非抿了抿唇,对宋修平和正在翻看实验数据的姚容说出自己的决定:“我不想这十二个队员马上和他们的亲人见面。”
姚容从数据堆里抬起头:“你打算做什么?”
“我想留出七天时间。”
这七天里,他会一点点把十二个队员身上发生过的事情告诉他们的亲人。
如果他们的亲人能够接纳他们,他会再让他们的亲人看相片、看视频。
到了这一步,他们的亲人还能保持平静,他会让他们的亲人与他们进行远距离通话。
通话之后,再到真正见面接触。
鹿非果断道:“可能这不是最好的处理方式,但我宁愿他们没见到亲人,也不希望他们从亲人的眼神和肢体动作里,读到恐惧与逃避。”
姚容第一个表示支持。
宋修平也举双手双脚同意。
鹿非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浑身上下都透着干劲十足。
他很聪明。
先是把这些被接来的家长塞到了章鱼少女的妈妈那里,让他们听了两天两夜的讲座。
这些家长能被喊过来,本身就说明他们和孩子的关系是很好的。
等鹿非去接他们时,他们的眼睛都哭得格外红肿,其中几个人的情绪还十分激动,一边号啕大哭一边表示要马上见到他们的孩子。
鹿非心中不忍,但还是硬着心肠,按照自己的计划推进。
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够轻松压制恐惧的,也许就是爱。
爱能跨越生死,也可以克服害怕。
爱本身只要存在,就不会被轻易改变。
当这些家长与他们的孩子拥抱痛哭时,鹿非如此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