咋舌道,“要不我爸我妈说,交给你曾姨,不要太放心。”
“我就一条,结实耐用不散架就行!”
陆小宁则看着清单上标注的意式极简沙发、岩板餐桌这些听过、没听过的词儿,“我就,好看就行。”
曾敏叹口气,“就知道你俩靠不住。”
“结实耐用是基础,但复古风讲究的是线条的厚重感和木纹的天然美感,不是光傻大黑粗。轻奢不等于堆砌高价货,要的是设计感和材质的精致搭配,弄不好就像暴发户或者出租房,算了算了,跟你俩也说不清楚,你俩跟着吧。”
“诶,我给姨拎包。”
这年头的家具城,堪称巨无霸,但内部装修远称不上精致。
一个个相连的巨大展棚仿佛没有尽头,里面塞满了各式各样的家具。
厚重红木家具区散发着浓重的漆味,挂着“仿明清古典”的大幅广告,欧式古典区挂着华丽但不甚精致的水晶灯,沙发上堆着繁复雕花的扶手椅。
板式家具区色彩鲜艳到俗气,打着各种“环保E0级”、“工厂直销跳楼价”的横幅,相对简洁的现代风格区域则显得有些分散和不起眼。
人声鼎沸,穿着各种颜色廉价工装的销售人员拿着宣传页热情地招揽生意,“看看沙发吗?”“实木打九折!”“这边便宜!”的吆喝此起彼伏,音响里放着声音过大的JJ、twins、双杰伦。
空气中飘荡着此起彼伏的讨价还价声、锤子敲打的叮当声以及那股家具城特有的混合气味。
曾敏显然是熟门熟路,目标明确,步履轻快,手里的草图成了行动指南,眼神扫过一个个品牌展区。
不急于扎堆人多的地方,反而往一些品质感更强的店铺里钻。
马闯和陆小宁只觉得眼花缭乱,跟班儿一样在曾敏的身后。
“这边,”曾敏领着两人走进一家店,一边指着,一边给俩小白上着课,“先看看沙发。客厅是门面,也是使用率最高的地方,尺寸和舒适度要保证,风格要压得住。”
走到一组浅灰色布艺沙发前,用手按压座包的回弹力度,又探身摸了摸扶手处的线条和填充物,然后弯腰仔细看了看沙发底部的框架结构和布料的收边走线,动作专业而利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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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宁家,主调是浅灰、米白和胡桃木色点缀。这组沙发座深和靠背高度都合适,羽绒加高回弹海绵的组合.....面料是进口棉麻混纺,耐磨透气,你看这车线和收口,比那边便宜货讲究多了。”
曾敏一边说,一边翻过布料的标签。
陆小宁听的仔细,可实际上啥也不懂,只觉得那沙发线条流畅,看着舒服,便点头,“挺好的,曾姨您定就行。”
马闯瞅见一张深棕色牛皮沙发,走过去一屁股坐下,扭了扭,又颠了几下,“嘿,姨,这个皮子厚实,坐着真得劲,”
几下动作,惹得旁边站着的女销售皱了下眉。
“这是丑式乡村风,皮是好皮,但太厚重,跟你家的风格不搭。你爸妈想要的是橡木色白蜡木那种自然的木纹感配亚麻布艺,温馨松弛些。”
曾敏招手让马闯过来看草图,“喏,这边我给你们预留了位置,配一两把藤编元素的单椅。硬装已经做了橡木色大面积的柜体和浅色墙壁,家具就不能再厚重了,要轻盈透气,线条简洁的。不然再好的装修,家具选不对,直接变出租风。”
“哦哦。”马闯不懂装懂的点头,有些留恋的回头看了眼皮沙发。
曾敏解释的耐心,又领着两人走向另一片原木色家具为主的区域,“结实不是靠木头疙瘩,好的实木框架配合高密度板材,结构稳固工艺精细才是耐用。就像这书桌面板,”
三人停在一张书桌前,曾敏示意两人敲敲桌面,“看这封边工艺,防水胶条压得严密平整,不易受潮变形翘边,这才是关键。”
“那种封边胶露在外面、一摸剌手的,用不了多久准出问题。家具也是,看着光鲜,细节不行,买回来没几天满眼都是毛病。”
走到一组标着橡木的书架前,对马闯说,“比如这个,你妈的要求,书房那整面墙的储物柜尤其重要,层板太薄用久了中间会下垂变形,书都不敢多放。”
“哦,怪不得。”
一开始,两人倒还跟的上节奏,可往后继续走,马大姐开始打哈欠,陆小宁只剩嗯啊是。
“这种大面积亮光烤漆非常容易留手印和划痕,特别是桌面,放个热杯子可能就留个圈儿......”
“餐桌上杯盘碗盏,磕碰油污免不了。这种面板,一天擦三遍都不够,还不耐造.....”
“选个哑光烤漆或者木纹面板带耐磨涂层的,看着高级还不娇气.....”
马闯看到陆小宁不住地点头,一扯,“你听明白了?”
“没。”
“那你点个什么头。”
“曾姨给说,不得回应么。”
“噫,买个家具这么多讲究呢?我以为看着顺眼结实就行。”
“我就觉得样子好看就行。”
“就是就是,诶,你说,咱俩是不是没什么艺术细菌?”
“你看和谁比。”
“也对,那秃子,还不如咱俩呢,桀桀桀桀~~~~~”
“诶,你俩嘀咕啥呢,过来,”一家软装店门口,曾敏招呼两人进来。
“软装是灵魂。硬装是骨架,家具是肌肉,软装就是衣服和气质....”
“窗帘、地毯、灯具、挂画、摆件,甚至一个抱枕的颜色,都能决定你家的感觉.....比如小宁家,冷色调为主,可以用一点金属色或者跳色的单椅、地毯提亮。”
“闯儿家,暖木色打底,可以用粗麻、藤编、陶艺这些自然材质的小物件增加质朴感.....”
曾敏随手拿起一个藤编的果篮,“瞧这个,放闯儿家餐桌或茶几上,是不是比塑料的强多了?还有这个,”又指向一盏造型别致的金属落地灯,“放小宁家沙发角落,线条感一下子就出来了。还有,灯光的色温也重要。”
正说得投入,手机响了起来。曾敏示意两人自己先看,便走到一边接电话。
“喂,陈盎,啊,哟,你们仨凑一起去啦,开免提,开免提.....”
“昂,这不你们俩派的任务么,带俩娃在香河呢,陈盎,我给你说,你家闯儿,就知道找最结实的木头疙瘩,跟要买战备物资似的,还有小宁妈,你儿子,好么,根本不看价的.....”
“没啥表现,有啥表现?一个傻一个呆的.....你俩急啥,等着的,相信我的直觉.....嗯嗯嗯,欠点儿火候,对,我就说.....”
曾敏这边打电话,这边俩娃溜达到一排衣柜前驻足。
马闯正拉开一个衣柜的门,研究内部结构是否够深够宽,好塞进她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陆小宁则站在旁边,随手帮她把拉开另一扇柜门。
一个满面带笑的导购大姐凑了过来,看看漂亮的陆小宁,又看看英气利落的马闯,心中似乎有了数,热情洋溢,“哎呦,帅哥美女小两口眼光真好。”
“这款是今年的新款,板材环保E0级的,看这铰链,都是进口的带阻尼,静音闭合。你们两人的卧室多放几组,肯定大气,现在做活动,一组只要.....”导购大姐噼里啪啦介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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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两口?
陆小宁和马闯的动作同时停住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瞬间的错愕和一丝尴尬。
陆小宁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红,耳朵根都热了。
马闯先反应过来,脖子一拧,“我们不.....”话未出口,被陆小宁悄悄扯了下毛衣袖子,清了清嗓子,强自镇定地打断导购大姐,“那个……我们再看看别的。”
导购大姐看看两人不太自然的神色,有点摸不着头脑,只得讪讪地说,“哦哦,那你们再看看,再看看。”转身去了另一对儿手挽手的男女跟前介绍去了。
两人飞快分开,各自假装研究不同的家具,中间像隔了楚河汉界。
陆小宁心不在焉地敲着一个床头柜,马闯则弯下腰研究一个五斗柜下面的防滑垫,好像那是什么飞行器构造的图纸。空气中那层若有似无的暧昧,因为这句误会被搅动得更加粘稠。
角落里,挂了电话的曾敏瞧着那两个“闹别扭”的身影,尤其是看到陆小宁通红的耳根和马闯有点僵硬的姿势,嘴角微翘,用口型无声地说了句:“出息!”
。。。。。。
小红马的后备箱被几个纸箱子塞得满满当当,后座也被几个装着藤编灯罩和一大包亚麻靠垫的大箱子占据。
东西太多,马闯只得抱着一个装着铜质摆件的袋子坐在副驾上。
陆小宁小心地跟着前面那辆0901的奔驰,在傍晚的车流中穿行。
到了二炮总院边上,两家爹喝多了之后,在老李窜捣下买的房子楼下停好车。
曾敏下了车,冲两人示意手里的手机,“你俩先把东西拿上去,我先接个基金会那边的电话,钥匙有么?”
“有。”
两人吭哧吭哧地把纸箱从车上卸下来,又一起挪进了电梯。
狭小的空间里,只有沉重的呼吸声和电梯上升的嗡鸣。
“好家伙,终于到了。嘿哈~~~”电梯门打开,马闯先一脚把一个纸箱踹出电梯,转身和陆小宁一起,把摞起来的纸箱子,一个一个的挪出来。
就在两人把东西堆在电梯口,还没来得及找钥匙开门,一个穿着工作服,手里捏着一个文件夹的老哥,推开防火门走出来,瞧见到楼道里堆着的纸箱和两人,先是一愣。
随即目光落在陆小宁清秀温和的脸上,又看了看旁边高挑利落、短发微乱的马闯,最后看了看堆在一起的大件物品,脸上露出善意的、了然的笑意。
“哎呀,刚搬进来呀?”保安大哥笑眯眯地问,语调亲切,“是住01还是02啊?这小两口真能干,这么大件自己就搬上来了!装修这么快就弄好要进家具啦?好快啊。”
又是,小两口?
被这词儿今天第二次精准命中。陆小宁和马闯的动作再次顿住,两人几乎是同时抬起头,脸上写满了无措。
陆小宁的脸“腾”地一下又红了,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堵住了,发出的声音连他自己都觉得又干又飘,“大哥,我们不是....”后面的话像卡在喉咙里。
马闯这次反应快了半分,但也只憋出一句,“啊....这.....我们是....刚弄好。”
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陆小宁那张已经堪比猴屁股似的脸,自己的耳根子也隐隐发热。脑子一热,又鬼使神差地补了句,“那个,对门,我们,分开住的。”
分开住?工作服大哥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哦哦,两套啊,真好,有实力,也都有自己的空间。还是你们年轻人新潮。”
“呵呵呵,那什么,我是咱们小区负责物业维修的,我姓房,以后有啥需要帮忙的吱声啊,这是我的联系卡,来,一人一张哈。”
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两张卡,递给两人,又笑眯眯地打量了一眼,“般配,真般配啊。”
这才转身又进了消防门。
楼道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两人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马闯有点烦躁地撸了一把短发,感觉浑身不自在。低头去扒拉纸箱,假装找钥匙,“靠,今天这,钥匙呢?”
陆小宁心脏还在怦怦直跳,手心里全是汗。
看着眼前紧闭的两扇门,再听着马闯明显强作镇定的嘀咕声,也低下头翻找自己的钥匙,“嗯,钥匙,在这儿呢。”
黄昏的光线透过楼道尽头的窗户斜斜地照进来,将两人的身影拉长,投在光洁的瓷砖地上,也投在那两扇紧挨着的新房大门上。
钥匙插入锁孔的金属刮擦声在寂静的楼道里显得格外清晰。
那层包裹着某种情愫的薄薄硬壳,在一天之内被误会反复敲打,似乎已有了细密的裂纹,又似乎,会在某一次心跳或指尖不经意的触碰中悄然裂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