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叫住他：“顾楚生。”
说着，他往顾楚生走去，冷着声道：“你与朕没有任何不同，顾楚生，你看你，如今明知我做过什么，不也选择站在了这里。”
他顿住步子，听得身后人问：“你让楚瑜就这样走了？”
看着顾楚生的目光，赵玥眼里露出厌恶来：“不要这样看朕。”
顾楚生那份执念，所有人都看得明白。
当年救下赵玥，一为主仆之情，二为朋友之谊。救下他的时候，包括长公主，没有任何一个人会想到，那个温暖的、柔软的、连蚂蚁都不忍心踩死的世子，会成今日模样。
他站在门口，久久不言，很久后，他终于道：“我能怎么办呢？”
这皇位谁做不是做，重要的是那黎民百姓，是芸芸众生。所以上一世，顾楚生一生虽为小人，在朝堂明争暗斗，却从未辜负过百姓。
多少次放了话，多少次下了决心，多少次决定要不择手段得到她。
那就罢了。
甚至于这个清晨，当得知卫韫去了顺天府，他都吩咐下去，要锁住华京，不惜一切代价，杀了卫韫。
若如今陛下于江山有幸，那就罢了。
可是当他跟随在百姓身后，看着她身着翟衣跟在卫韫身后，看着她神色坚毅，看着她高贵又温柔站在顺天府大门前，阳光洒落在她身上。听着卫韫一声一声击鼓之声，听着卫韫诉说着的、卫家的冤屈。
顾楚生仍旧记得自己父亲临死前最后同自己说的话——
那虽然是卫家的冤屈，可他却从这些言语里，重新绘出了这些年她走的路。
当年赵氏宫斗之中败北，顾楚生的父亲用命救了赵玥，可那时候，哪怕是顾楚生的父亲，也没想过一定要让赵家东山再起。
他在人群中听人说了当年她跪宫门之事，听了他不在的时光里，她所经历的、所遭受的。
顾家曾受赵家皇恩，发誓一生追随赵氏。顾楚生的爷爷如是，父亲如是。
那样陌生的楚瑜。
顾楚生没说话，他颤抖着身子，死死盯着赵玥：“你怎么变成这样！”
上一辈子，他位居人臣，却也没给她挣一个一品诰命。而如今她嫁在卫家，却成了这样美丽的、高雅的、坦然的女子。
赵玥狂笑出声：“朕做错了？你也觉得朕做错了？他淳德帝乱臣贼子，犯上作乱，你爹是怎么死的，你忘了吗？！朕不过是在为你、为我们这样的报仇而已！”
那是他一辈子不曾给过她的东西。
“真的如何，假的又如何？”
当她和卫韫手拉着手离开，当她抬头看着那人绽开笑容，他猛地惊觉，那样的笑容，他不曾相见，足足已近三十七年。
赵玥没说话，他静静看着顾楚生，许久后，却是笑了。
三十七年前她提剑而来时，便是这样磊落又张扬的面容。
“陛下，”顾楚生认真看着他：“卫韫说的话，可是真的？”
三十七年后，她历经风霜雨雪，终于得归当年模样。
赵玥听到这话，轻轻笑开：“顾大人真是聪明。”
他能怎么办？
顾楚生寻了旁边小桌，坦然坐下来，给自己倒了茶：“陛下给微臣这份圣旨，不就是告诉微臣，一旦我跟着卫韫走，一辈子都得不到卫大夫人。只有跟着您，才会有足够的权势地位，去迎娶卫大夫人，不是吗？”
他的刀落不下去，他的手又放不开。
“陛下若真这么以为，给我这份赐婚圣旨做什么？”
顾楚生麻木走出宫城，乘轿来到顾府。
房屋内就剩下了顾楚生和赵玥两人，赵玥看着他,有些无奈笑开：“朕以为，你会同卫韫一同走。”
没有楚瑜的顾府和他上辈子似乎没有任何不同，仍旧是冰冷的、阴暗的、没有任何光泽和温暖。
“起。”赵玥冷静抬手，顾楚生站到一边，听赵玥迅速布置下去之后，赵玥抬起头来，抬手让人下去。
他看着人来人往，下人上前问安。
顾楚生走进来，跪下行礼,恭敬道：“臣顾楚生,见过陛下。”
好久后，他再也忍耐不住，捂住自己的脸，颤抖着，蹲了下去。
他入宫之时,宫里已经一片混乱,赵玥在御书房内,已经彻底镇定下来，他站在沙盘上，正一一吩咐着人手下去。
他突然不明白重生这一辈子有什么意义。
他静静看着这一场闹剧,整个人仿佛是一个彻彻底底地的局外人。所有混乱、纠缠、不堪，都与他没有任何关系，直到卫韫和楚瑜逃脱出去，他才转过身，隐入人群之中，在护卫保护下，神色凌厉朝着宫门而去。
如果重生过来，只是要让他彻底失去楚瑜，那为什么，又要让他在这世上，这样生滚活剐，再走一遭？
卫韫和楚瑜一路杀出城去，赵玥紧急回宫。而这一片兵荒马乱之间,唯有一个人神色淡定,不慌不忙,沉稳安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