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父皇这是将你往风口浪尖上推,晋王才受了气,吴贵妃也正寻着机会,如今倒是好,他们母子瞌睡来了,自有你父皇上赶着送枕头。”
裴寄清面色凝重,“你去永淮这一路上,怕是难得很。”
“寸心若不与你同去,在宫中怕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可若是与你同去,你们两人的处境也不会好到哪儿去。”
“这不正是我父皇想要的?”谢缈眼底平添几分讥诮,他的步履却仍旧轻盈,“北魏的吾鲁图用一个贺久尚且没能让我与娘子离心,他倒也索性将我们夫妻二人绑在去永淮的这一条船上。”
他看向裴寄清,“要么一起生,要么一起死。”
“繁青。”
裴寄清看着眼前的这个紫衣少年,他心中百味杂陈,拄着拐一时无言,隔了片刻才又道:“若当初裴家不与你父皇结这门亲,也许便没你,也许……”
也许他也不用来这世上走这一遭,被厌弃,被算计,永远身在这看似无休无止的血腥硝烟里。
谢缈轻笑一声,眉眼微扬,“舅舅,您这是何必。”
谢敏朝的旨意一下,东宫内的宫人便开始忙着收拾太子与太子妃的行装,戚寸心去九重楼见了周靖丰一面,回来便忙着收拾自己的东西。
入夜时分,戚寸心才从浴房回来,便听柳絮问:“太子妃,您的书可要带上?”
她只略微想了想,便道:“我自己挑拣几本带上,其它的就不带了,路上应该能买些新的。”
“是。”
柳絮垂首应声。
戚寸心擦干了头发,便自己收拾起了一些从九重楼里带出来的书籍,或又想起她生辰时谢缈送她的那些打发时间的话本与志怪小说,她便掀了帘子跑进内殿里翻找。
谢缈沐浴过后回来时,便正见她坐在床上给小黑猫戴新的忍冬花项圈,内殿里灯火明亮,但那只小猫黑乎乎的,要是没有项圈,它随便跃入一阴影处,倒也真的不好找了。
“缈缈,我们要带着芝麻去吗?”
她看见他,便问。
“你若想带,就带上吧。”谢缈没什么所谓。
戚寸心有点迟疑,和小猫大眼瞪小眼片刻,摸了摸它的脑袋,“还是带上吧。”
“那些都是我从你送我的书里挑拣的,我想带几本路上看。”或见谢缈在盯着一旁桌案上的书看,她便又开口道。
谢缈一眼瞧见最上面那本书色彩明丽,花团锦簇的封皮,灯笼柱里的火光照在其上,清晰映出“春庭”二字。
“这封皮还挺漂亮的,要不我们看一会儿吧?”戚寸心拥着被子爬过来从他眼前拿起那本书。
少年没什么异议,也被那浓墨重彩的封皮勾起了点微末兴趣,他在床上躺下来,身侧的姑娘便立即将书塞到他手里。
两人靠在同一个枕头上,待少年白皙修长的手指翻开一页,颜色鲜亮的彩墨铺开,勾勒出极富美感的男女轮廓。
可是……
戚寸心瞪大眼睛。
没,没穿衣服?!
她猛地抬头,去看身边的谢缈,他好像也有点愣了,但目光仍停留在书页上,戚寸心一下将他手里的书抽出来扔到床榻里侧。
随即两人目光相接,朦胧暖色的灯影里,两张面庞都染上了些许意味不清的薄红。
“是丹玉买的。”
他忽然说。
“……哦。”她干巴巴地应一声。
气氛有点微妙的尴尬,两人几乎同时背过身去。
内殿里静悄悄的,两个人互相背对着,也不知过了多久,戚寸心睁着眼睛,目光又落在被她随手扔到里侧的书上。
虽然以前在晴光楼洗过衣裳,但她几乎都是天刚蒙蒙亮时去的,也总是走的巷子里的后门,只在后院里洗衣,也没到前院去过。
她自然没见过这些。
可能到底还是有点好奇,戚寸心犹豫了好一会儿,伸出一根手指将那本书勾过来,捻着书页翻开了点……
“娘子,睡着了吗?”
背对着她的少年不知何时已转过头来,正在望她的后背。
戚寸心一下将书推远,闭起眼睛,“嗯嗯,我睡了。”
但隔了会儿,她又睁开眼睛,略有些迟疑地回过头,却正好撞见少年那一双清澈的眼睛。
也许是窗外的蝉与蛐蛐交织的声音太聒噪,又或是此刻他们望向彼此的目光总带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他的手忽然朝她伸来,轻轻地摸了摸她的鬓发。
毫无预兆的一个吻,
却说不清到底是谁先主动的。
气息在唇齿间纠缠辗转,鼻尖轻蹭着,心跳如沸水般灼烧翻腾。
末了,
他如此相近地看着她,凌乱的呼吸犹如炽热的风一般轻拂她的面颊,他的眼睛犹如裹着水雾一般朦胧,唇色如殷。
他轻抬下颌,亲了一下她的眼睛。
好像羽毛一样轻。
她的大脑是空白的,也许早已被翻沸的心跳搅得不能思考了,只是学着他,也亲了一下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