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点了点头,有风吹开帘子,她侧过脸迎上拂入车内的夜风,“我从前看不到,也从没想过这些。”
因为那时候,她每日仍在为了生计而奔忙,眼里都是拿在手里的一把铜钱,心里想的最要紧的事,也都是凑够钱才能送母亲的骨灰回澧阳。
国仇家恨,是从姑母死的那个雨夜,才变得离她那样近。
马车入了宫门,在皎龙门停下。
柳絮在紫央殿左等右等,太子与太子妃还未至东宫,便先有宫娥跑回来先行禀报给她,柳絮当即命人去准备晚膳。
戚寸心胃口不佳,晚膳也没吃多少便放了筷子。
夜愈深,戚寸心已去了浴房,而谢缈则坐在殿中,翻看底下递上来的折子。
李适成及其党羽所铸冤假错案如今都要重新审查,其中牵连甚广,需要他一一批复的折子几乎在案上堆作小山。
“贺久的话,你信吗?”
谢缈手握朱笔,也没抬眼,仍在看手中的奏折。
“臣一时还不好下定论。”
徐允嘉垂首道:“既是发生在绥离战场上的事,如今怕是也不好找什么证据,他到底是怎么来的,只有他自己最清楚,而柯嗣到如今仍死咬着一个李适成,不肯透露半点有关他真正主子的消息,想来这件事,他那儿也问不出什么了。”
“我二哥用人的手段倒是出奇的好。”
谢缈微弯眼睛,意味深长。
“殿下。”
子茹捧着一个盒子匆匆进殿来,朝谢缈行礼,随后便要将那盒子放到一旁内殿里去。
但谢缈抬眼,却忽然道:“什么东西?”
“禀殿下,这是姑娘的那位朋友送给姑娘的生辰礼。”子茹面上有些讪讪的,语气也有点虚,“奴婢回宫后忘了这件事,这会儿才想起来。”
当时太子已牵着太子妃出了院门,子茹才要离开,却听后头传来开门的声音,随后便是那名叫小九的少年匆匆跑出来,将这个还没手掌大的小盒子交给她,说是太子妃生辰将近,这是他准备给她的礼物。
生辰礼。
谢缈静默地盯着子茹手中的木盒。
子茹动也不敢动,就那么直愣愣地捧着那烫手山芋似的盒子站在那儿好一会儿。
“拿过来。”
谢缈忽然说道。
子茹忙应一声,捧着盒子走上前去。
那好像是最不值钱的木头盒子,上头也没什么花纹装饰,连个铜锁扣也没有。
殿外有了滚滚雷声,庭内树影在疾风里簌簌摇晃,映在窗棂之间便好似被撕扯着的鬼影。
雷声轰隆,涌入殿内的一阵风吹熄了门边的几盏灯,于是落在谢缈侧脸的光线便骤然晦暗许多。
徐允嘉隐约察觉到什么不对,但他还未开口,便已见谢缈接过子茹递来的木盒。
打开的瞬间,展露出盒中盛放的一颗浑圆的镂空银香囊,与此同时,诡秘腻人的香味袭来,刹那盈满殿内所有人的鼻息。
“殿下!”徐允嘉一嗅到这味道,便变了脸色,他忙伸手要去将盒子里的东西拿过来,却被谢缈躲开。
谢缈半垂眼帘,一瞬不瞬地看着那银香囊,熟悉的香味如一剂刺激神经的毒药,明明殿门大开,夜风满室,可他却还是有一种强烈的窒息感。
戚寸心进殿时,淋漓灯火下,她抬眼便看见谢缈的手在滴血。
“缈缈?”
她忙跑过去,伸手抓起他的手,强硬地掰开他的手指,才在他满掌的鲜血中,瞧见那颗镂空银香囊。
“这是怎么回事?”香囊里的味道只有在打开的那一刻是浓郁的,如今满覆鲜血,更添了血腥味,少了香味,戚寸心也仅仅只是隐约嗅到一丝味道。
“奴婢也不知啊,姑娘,这香囊是您的朋友让奴婢带给您的生辰礼,奴婢……”子茹显然是慌神了。
小九?
戚寸心握着谢缈的手,随即抬眼望向他。
窗外雨声袭来,一颗颗急促地拍打在廊上,犹如玉珠落地碎裂的声音一般,而她眼前的这少年双目好似笼着迷雾般,教人看不真切。
他盯着她,又将那颗沾满血的银香囊送到她眼前,他眼底是一片阴郁漆黑的冷,好像最为凛冽的冬夜,看不见一点儿星子的光。
“娘子。”
他的声音轻缓,却隐含几分冷冽的笑意:
“这东西不是给你的,而是给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