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士们固有私心,若非迫不得已,鲜有人会背叛师门,这也是先前连记忆也无的宿垣真人却要执着寻觅自己宗门的原因之一。
但凡有心,都不敢愧忘将自己领进修行之门的人!
“何必固执?”
上玄的声音回荡在这天地间,并未有怒意,整个人如同枯死的老树,然而身上浩瀚无穷的源力涌动,几乎是轻而易举地就将温云袖中藏匿的卷轴取出,将其碾成粉末。
他似乎是感慨,又似乎在叹息。
“为了这一日我等了将近万年,也罢,既然你心有不甘,那我就让你看看吧。”
随着那一声幽幽的叹息而过,一股无穷的雄浑力量将温云与叶疏白包裹在内,下一瞬间,三人竟已齐齐行至虚空之中!
也是在这时,温云终于知晓何为踏碎虚空。
上玄每迈出一步,温云眼前的画面就变幻一次,似浮光掠影在虚空中不断闪过。
直到上玄止步,进入其中一个世界。
这里似乎是一处凡人的村庄。
出现在温云面前的是无数的灼热的火光,那些火焰在整座山脉里漫无边际地肆虐着,草木也好,鸟兽也罢,都在这无情的灾难面前化作同样的灰烬。
居住在深山中的村民,也不例外。
他们没有修为,起初还在试图打水扑灭山火,到了后面则疲于奔命,但是连命也逃不掉。
火光中,无数声哀嚎响起,震得温云几乎绝望。
她怔怔地注视着下方这幕情景,拼了命地想要拿起龙骨魔杖施法灭火,然而上玄施加在她身上的束缚让她不得动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场末日般的火焰将生命吞没。
一切都死了,鸟兽也好,村民也好。
活下的,竟只有一个被母亲置于水缸内的幼儿,他趴在水缸中嘶哑地哭喊着寻母,然而却得不到回应。
上玄仙尊屈指一点,一缕生死法则之力被他分出,落在孩童体内。
他不做停留,转身便迈出此界,带着温云跟叶疏白前往下一个世界。
和上一个世界不同,这次温云所见到的是歌擂台,无数少年少女被关在擂台之上,分明身形瘦弱单薄,瞧着不过十来岁,可是却个个面露狠厉,拼了命地相互厮杀着。
其中有个身量最小的少年,手都断了一只,握住的小刀也掉落在地,可依然凶狠地咬着对手的脖子不松口。
上玄仙尊亦不制止,做了与上个世界一模一样的举动,将生死之力法则灌入那少年体内。
这样的画面重复了数次。
叶疏白清隽的面色微微浮出些苍白,看到上玄仙尊的举动,他终于明白上玄语中所指了。
想来,他也曾是对方播下的一粒种子吧?
上玄见此状,淡漠道:“看来你懂了。”
“这万年间,我在无数世界中寻找有天资的人选,将生死法则之力分予他们,他们便有望领悟这世间至上的法则之力。”
“我行走于万界,留下无数道机缘,但是能把握者却是寥寥无几,商无央是其中一个,而你,也是其中一个。”
“况且,你还是迄今为止头一个将生死法则领悟完全的人,说你是我的传承者并没有错,这世间除了你,再无另一个人能理解我。”
温云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位本该受万人顶礼膜拜的仙尊。
可是这哪里是仙,这分明就是一个疯子。
“你留下这么多‘机缘’,为的就是待他们真正领悟壮大法则后,又将它收回?”温云喃喃地道出这作呕的真相。
这哪里算是机缘,这分明就像是在散养牲畜!随意地洒下一把粮,待哪只能顺利长肥,便说“这是我豢养的”,而后理直气壮将其宰杀。
难怪商无央跟叶疏白两人身上气息相似,难怪上玄说的是“要回”。
他们都跟方才那些不知内情的孩童一样,被上玄播下了生死法则的种子!成了为他培育法则之力的器皿!
温云的声音微微有些颤:“你这么做,就不怕因果,不怕天道吗?”
“因果跟天道吗?”
上玄似乎是笑了,不过这笑却更像是简单地动了动唇,没有半点喜悦的感觉。
他仰望着明灭晦朔的光。
“仙境之上的道境,谁都听说过,但是却无人真正见过,世人皆传修至道境,便可真正超脱于因果循环之中,翻手可逆苍天,覆手可揽日月星辰,执掌万界众生。”
“换句话说……当你成为道境强者,便将成为天道。”
“可是,自最后一位天道陨落之后,再无第二位天道出现,世人以为仍有天道执掌万界,以为世间仍存因果循环,其实再也没有了。”
“就像对你们原本那个下界而言,飞升期的修士便足以当他们的天道,一念起,可赐予他们无穷资源,一念灭,可毁灭整个世界。”
“若你们能到仙境便会知道,现今,所谓的因果,所谓的天道,都不过是弱者的妄想,也是强者用来束缚他们的枷锁罢了。对于弱者而言,强者,便是他们的天道,而诸如东玄派掌门那样的仙境强者,却知晓天道已亡的真相,敢放肆地操纵你们下界之人的生死,掠夺一切。”
上玄仙尊语气淡然地说着一切,就连提及自己宗门时也带着无情的冷漠。
“想要成为天道,必须得有上一任天道的指点,否则永远无法知晓成道之路。”
叶疏白与他对视,沉默半晌后,冷冷点破关键处:“你的生死法则已经圆满,却依然在夺取培育法则,所欲为何?你与上一任天道又有什么关系?”
上玄仙尊似乎对叶疏白格外欣赏,或许正如同他所言,他真将叶疏白视作自己唯一的传人。
对他而言,这万年间的孤独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没有一人理解他的道。
听到叶疏白问出的这两句话,上玄竟觉察到了一丝许久不曾体会到的高兴。
“我便是上一任天道选定的,新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