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咆哮。这就是心理防线崩溃的前兆。用这种虚妄的“大义”来掩盖内心的恐惧和愧疚。
“大局?”
林风站了起来。
他没有继续在那份文件上纠缠,而是又拿出一张照片。
这是一张很新的照片,是技术侦查手段拍下来的。
照片有些模糊,那是从远处街角的监控摄像头截取的。一个年轻的男孩,穿着一件简单的卫衣,戴着棒球帽,背着书包,正走在伦敦的一条街道上。
阳光很好,照得男孩的侧脸有些发亮。那眉眼,简直就是张敬业年轻时的翻版。
“苏明。”
林风吐出两个字。
审讯室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刚才还在为了“大局”辩解咆哮的张敬业,突然像被人抽走了脊梁骨,整个人瘫软在审讯椅上。他的嘴唇瞬间变得煞白,眼神里的光一下子就散了。
这是死穴。
这是比那个环保局长的命、比几千万贪污款还要致命的死穴。
“他……他只是个学生……”张敬业的声音变得无比虚弱,带着哀求,“他和这些没关系……”
林风没有反驳,而是又拿出几张银行流水单据的复印件,一张张摊在挡板上。
“苏明,两年前在伦敦注册了一家‘蓝天咨询公司’。”
“同年,你把周浩洗出来的三千万美金,通过七个空壳公司倒手,最后以咨询费的名义进了这家公司的账户。”
“苏明不仅知道这些钱的来路,他甚至还亲自参与了其中两次转账的操作。签名都在这。”林风点着其中一张单子上的英文签名,“SM。这不需要笔迹鉴定了吧?”
张敬业死死盯着那个签名。
他当然认得。那是他握着苏明的手,一笔一划教出来的大写字母。
“洗钱罪,数额特别巨大。而且是知情参与。”林风看着张敬业,“张敬业,按照目前的法律,哪怕他是从犯,这个金额,这辈子也别想出来了。如果引渡回来,他这个最好的年纪,就要在那个铁窗里度过。”
“不!!!!”
张敬业猛地向前一扑,脑袋重重地撞在挡板上。
“他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张敬业哭喊着,眼泪鼻涕瞬间流了下来,那种身居高位的体面彻底碎成了渣,“是我骗他的!我说那是家里的投资分红!是我骗他签的字!孩子是无辜的!林风!林组长!求求你……求求你放过他!”
他拼命地用头撞着那块金属板,“咚!咚!咚!”
鲜血立刻顺着额头流了下来,但他感觉不到疼。
“放过他?那就要看你了。”
林风坐回椅子上,重新拿起那瓶水,喝了一口,“张敬业,我之前在车上跟你说过,纪委不搞交易。但这不代表我们不给立功的机会。”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你做的事,你扛。但如果你能证明,苏明确实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你利用的,并且能主动配合我们把那些还没转出去的钱追回来……法律是可以酌情考虑的。”
“但是……”林风的眼神变得凌厉,“那得是你真的全说了。不是那些魏红的陈芝麻烂谷子,而是真正的大鱼。”
张敬业停下了撞击。
他抬起那张满是鲜血和泪水的脸,眼神里满是挣扎和恐惧。
他知道林风要什么。
林风要的不是他张敬业的认罪书,那些证据已经够判他死缓了。林风要的是那个站在他身后的影子,那个一直躲在幕后,把他当棋子也没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的人。
可是,那个人……太可怕了。
那是江东省官场的“教父”,是连何刚都要忌惮三分的人物。如果咬了他,那自己在省内的宗族、剩下的亲戚,可能会遭到无法想象的报复。
“我……我不敢……”
张敬业哆嗦着,“我要是说了,我就真的没退路了。”
“你还有退路吗?”
林风反问,他把那张苏明的照片翻过去扣在桌子上,“你现在唯一的路,就是哪怕自己粉身碎骨,也要给这孩子留一条活路。那是你的血脉,不是吗?”
“而且,你以为你不说,那个人就会保你?省纪委的大门他是进不来的,但他能让外面的人怎么对苏明,你应该比我清楚。”
这句话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是啊。
那个人心狠手辣。如果自己进来了却不把他供出来,他为了灭口,有的是办法让苏明在于国外出“意外”。只有把他拉下水,让他自顾不暇,让他也进到这个笼子里来,苏明才是真正安全的。
这一瞬间,张敬业脑子里的逻辑链彻底通了。
这不仅是立功,更是父爱最后的疯狂反扑——通过毁灭自己和同伙,来换取儿子的安全。
“呼……呼……”
张敬业大口喘着气,像是刚刚溺水被捞上来的人。
他闭上眼睛,浑身都在发抖。
良久。
他睁开眼,眼神里那种恐惧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决绝的死灰。
“给我根烟。”
林风没说话,从口袋里摸出一根不知道什么时候王建诚塞给他的烟,点燃,递过去,塞进张敬业的嘴里。
张敬业狠狠吸了一大口,烟雾呛进肺里,让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眼泪直流。
“我交代。”
他吐出一口烟圈,声音沙哑得不像人声,“从头交代。包括魏红,包括云州,也包括……那个人。”
“不用打哑谜了。”林风打开了录音笔,眼神如刀,“他是谁?”
张敬业看着那只录音笔上的红灯。他知道,这名字一出口,江东省的天,就真的要塌一半了。
他咬了咬牙,像是要把那个名字嚼碎了吐出来。
“陈、清、源。”
那个一直受人尊敬、即将光荣退休的省人大常委会副主任,前常务副省长,被江东官场私下尊称为老爷子的人。
林风的手并没有抖。
但他身后的单向玻璃后面,那个一直站在那里默默观察的何刚,在听到这三个字的时候,手里一直端着的茶杯,当的一声,磕在了窗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