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就听到一个温婉的声音响起,“你这孩子,起来吧,陛下面前,岂可轻易言辞官?你寒窗苦读数十载,一朝金榜题名,为的是报效朝廷,施展抱负,岂可因私废公?更遑论福薄、玷辱这等妄自菲薄之语!”
祝妍扶着向荣起来,“月芽儿看上了你,自然是你值得。”
祝妍说完回头看了看谢安,只觉得谢安也有种看猪队友的神情。
祝妍坚持己见,没理会谢安,只柔声道,“你爱子之心,天地可鉴;不忘亡妻之诺,情义深重。
此非瑕疵,实乃美德。
官家方才所言,不过是一时思虑,欲求万全之策,并非真要你骨肉分离。你如此反应,倒叫我看清了你的为人——重情,守诺,有担当。”
祝妍说完,转身回去,坐到谢安身旁,警告的看了眼谢安,“官家不就是要试探咱们月芽儿的眼光如何么?如今可看清楚了?官家可放心?”
谢安干咳了两声,回瞪了一下祝妍,看向向荣,“贤妃说的对,是朕欠考虑了,朕的公主是朕与贤妃一手教养长大,还望向卿,理解朕一片爱女之心。”
说完,还不忘问祝妍,“那贤妃可放心了?”
祝妍笑着叫内侍给向荣赐了座,上了茶,理了理鬓边的碎发才道,“不瞒官家,这孩子一站在那儿,我便是放心的,又听这孩子这般有情有义,我这心里呀,格外踏实。”
谢安有种做了恶人的感觉,暗暗捏了捏祝妍的手,叫祝妍收敛,又和向荣谈起了私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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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荣依言坐下,只觉那锦凳光滑坚硬,远不如他用惯的那张吱呀作响的旧木椅来得自在踏实。
他双手虚虚搁在膝上,掌心仍有些汗湿,恭谨地听着陛下问起他那早逝父母的籍贯、族中有何亲人、幼时如何进学、甚至平日饮食起居的细微习惯。
但经历了刚才一场,向荣始终提着心,对官家的畏惧又多了一层。
向荣一句一句答着,眸光扫过陛下跟前的贤妃,公主的生母,他自小寄人篱下,很能察觉旁人的眼光。
他能清楚的感受到贤妃娘子对他的欣赏,还有眼中藏不住的安抚。
还会亲手为他面前的茶盏添上半盏热茶。
那茶水温度恰到好处,捧在微凉的指尖,暖意便丝丝缕缕渗入掌心,顺着血脉蔓延开去。
有点像…小时候他母亲看他的样子。
念头毫无预兆地闯入向荣脑海,让他心尖猛地一颤,随即涌起一股混杂着酸楚与温暖的复杂情绪。
他已经太久、太久没有感受过这样的目光了。
父母早亡,寄人篱下,大伯待他虽不算苛待,但那份关爱总隔着一层似有似无的纱。
亡妻温柔,却更多是相濡以沫的伴侣之情,且斯人已逝,那份温暖也成了心底不敢轻易触碰的旧梦。
向荣感受到的,是贤妃娘子对他无言的赞赏与接纳。
向荣突然觉得踏实了许多,紧绷的心弦,也在贤妃无声的抚慰中,一点点松弛下来。
又觉得公主有此母,人生之幸也。
当谢安终于问及他的生辰八字,并与祝妍低声核对时,向荣知道,此事已再无转圜余地。他的人生轨迹,从今日起,将彻底改变。
他放下手中微凉的茶盏,起身,再次恭恭敬敬地跪下。
这一次,他的姿态不再有最初的惶恐僵硬,也不再是方才孤注一掷的悲怆执拗,而是带上了一种认命般的平静,以及一份沉甸甸的责任感。
“臣,叩谢陛下、娘娘隆恩。”
向荣声音不高,却清晰沉稳,“臣自知鄙陋,蒙公主殿下青眼,陛下、娘娘不弃,许以婚配,实乃臣三生之幸。臣定当恪守臣节,谨遵礼法,竭尽所能,不负天恩,不负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