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到卯时,天地仍旧被浓稠的墨色包裹,驿馆内已有了人声与灯火。
一道道青白的炊烟,在寒气中凝成笔直的线,灯盏尽明,昏黄的光在晨雾中晕开团团毛边,照着往来穿梭的人影。
文吏们裹着披风聚在一起,照着礼单,最后一遍清点核对桌上的漆盒和锦缎。
这些都是给胡部准备的回礼。
偶尔有马匹在厩中不耐烦的踏动铁蹄,喷出沉重的响鼻;巡值的守卫挎刀来回,不敢有丝毫懈怠。
房间里,苏未吟穿上金丝软甲,再往外套衣裳。
大雍从来没有过女护军,因此也没有标准制式的官袍,最后礼部定了一套墨色窄袖束腰公服,以暗银线在襟袖与袍裾处绣着连绵的忍冬缠枝纹,近观可见流光隐现。
长发高高束起,没有丝毫配饰,整套装扮庄重而不失敏捷,沉静又暗含锋芒。
收拾妥当,苏未吟拿起桌面上的霜纹木雕。
经过昨晚挑灯夜战,这个木头小人儿已经有了脸。
指尖轻轻抚过木雕上的五官,苏未吟颇有些无奈的弯了弯嘴角。
她这雕刻的手艺,比写字作画还要少些天赋,唯一明确的是根据头发能看出雕的是男子,至于这张脸,不管说像谁,怕是都要惹那人一通好气。
也是怪了,她分明就是按照心里轩辕璟的样子雕的。
罢了,丑就丑吧,等回来再好好的雕琢修饰一番。
纵使雕不出他神采,至少也得是张像样的人脸,才好意思送出去。
苏未吟微微挑眉,将这个丑丑的小阿临放到枕头下,挎上栖云剑出门。
来到议事厅,众人齐聚。
苏未吟一进门,就看到陆奎和冯江在对眼神。
一看到她,俩人欲盖弥彰的齐齐转头,一个向左一个向右。
苏未吟目不斜视,只当没看见。
那颗雷火弹在被老马取走之前,已经被徐镇山的人动过手脚,成了颗炸不了的哑弹,徐镇山想要抓个现行,所以才没揭穿。
这俩人自认为行事隐秘,殊不知所做的这一切,就跟跳梁小丑无异。
一应事宜皆已准备妥当,简单碰个头,大家便各自忙活去。
像是眨眼间,又仿佛等候良久,终于,天亮了。
晨光势不可挡的劈开夜幕,绚烂的朝霞簇拥着太阳从极远处的山影后跳出来,光线从温和到耀目,直至肉眼无法直视。
从驿馆到互市监途中,两侧甲胄鲜明的镇北军持戟肃立,盔顶红缨艳似骄阳。
猎猎风中,大雍国旗开道,陆奎策马在前,使团车马随行在后,庄重有序的来到互市监衙署。
校场外围,镇北军持刀严守,再往外则围满了百姓和商旅,人声、马嘶、货担的碰撞声混作一片滚烫的烟尘。
既是两国交好,共襄盛举,自然没有将百姓拒之于外的道理。
在进入校场之前,无论是大雍使团还是胡使,每个人都需要经过四道关卡。
一验符节印信,文书腰牌;二是解除兵刃暂存,使节被特许携带佩刀,但需要蜡封鞘口,也象征着不起兵戈;三验随身之物,所带之物皆需打开查验记录;四是搜身细查。
王烈安排了女官检查苏未吟以及随行的星落,完事后,苏未吟便在进门前的最后一道检查的位置守着。
胡部使团进城至今,没有任何异动,好像他们真的就是单纯过来献礼。
星隐那边也没有发现哈图努。
也不知道是不是上回在沙团驿被炸出什么好歹,伤重来不了。
总之胡部那边一切如常,如常得让苏未吟心下不安,只能尽可能的盯紧一点。
胡部使团依序过来,那苏走在最前面。
他坦然张开双臂,任守卫的手在皮袍礼服外快速摸索,一路拂至腋下肋侧,再检查背面,连靴筒也不放过。
之后是佩刀。
鞘口封得很严,拔不出来。
守卫双手将刀奉还,“请!”
那苏颔首接过,走出两步,目光落在一旁的苏未吟身上,微笑点头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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