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平章先前在看到他的时候,就猜到可能跟遐旺父子的事有关。
没想到这两人真死在了设立了重重关卡的诏狱之中,陆平章面色不由微沉下来。
“知道了。”
他应完之后,便朝身侧看去。
看着沈知意的时候,他的神色倒是又恢复如初了,不想把那些不好的情绪表露给她看,仍是平和的模样。
陆平章温声和沈知意说道:“我得去趟宫里,你要不想一个人去舅舅家,今天就先在家里待着,要么让茯苓她们陪你出去逛逛,我今天估计得忙到很晚。”
沈知意平时在一些细微小事上总爱闹腾陆平章,但在这些大事上,她一向是不含糊的。
没让陆平章挂心她,沈知意立刻跟他说道:“我知道,你不用管我,先去忙,我待会要去舅舅家,就让赤阳他们陪着我,你就别担心我了。”
不知道这桩事称不称得上严重。
但能让陛下亲自出动来请平章,想来肯定算不上一件小事。
毕竟这两人是浡泥国的人。
在万寿节后,死在大梁的诏狱之中,怎么都算不上一件好事。
唯一庆幸的是,这两人本就有谋杀先浡泥国王的罪责在,是罪臣,亦是判臣,只要查清浡泥国中的原委,遐旺.沙里这位先王长子不说什么的话,应该就没什么太大的问题。
沈知意怕耽误他也没多问,让人忙去取来轮椅,之后便目送沧海推着陆平章,带着那亲信先行出府去了。
陆平章走后,沈知意难免有些惴惴不安。
在家待不住,出去逛街又没这个心情,沈知意思来想去还是准备去林府走一趟。
姐夫是这次看管遐旺父子的三法司一员,如今遐旺父子出事,还不知道会不会牵连到姐夫。
还有谭家伯父。
他虽然未曾参与到这次的案件,但他是左都御史,也不知道这次事会不会牵连到他。
这般想来,沈知意难免忧心。
想来林姐姐和舅母他们此时肯定也十分担心。
而且他们消息灵通,沈知意去那陪着他们,也能多了解一些,总好过自己一个人在家里胡思乱想待着。
这么一想,沈知意也就没耽搁,让茯苓喊人去为她准备马车。
打算还是去林家走一趟。
茯苓自也不敢怠慢,得了吩咐就匆匆出去吩咐去了。
很快,马车准备好,沈知意也已经重新换了一身出门见客的衣裳,又在外头套了件桃红色的狐狸毛斗篷,秦思柔又贴心地为她备了一个手炉。
如今这天是越来越冷了。
沈知意头戴兜帽,脸都藏在帽子底下,才带着两人并赤阳往林家赶过去。
到林家后,沈知意还未来得及下马车,就先看到前面也有一辆马车,出来一对主仆,正是林姐姐主仆俩。
见她神色凝重,脚步匆匆,显然也已经知道宫里发生的事了。
林慈月没注意到沈知意。
正要往里迈,便听身后传来一熟悉女声:“姐姐!”
林慈月猝然停步。
扭头看去,便见沈知意也被婢女扶着过来了。
林慈月看到她,神色渐缓,但眼中凝重仍在,没问沈知意怎么过来了,林慈月直接问起最关心的事情:“平章进宫去了?”
沈知意点点头,没隐瞒回道:“姐夫身边那个亲信来回的话,平章知道后就立刻进宫去了。”
林慈月点点头,放心了一些,说了声“知道了”。
沈知意握住她的手时都暗暗心惊了一下。
这手简直冰的不行。
可见今日这事的确让林姐姐担心了。
没多说,沈知意握住林慈月的手:“咱们先进去。”
林慈月点点头,回握住她的手,也没说话。
几个丫鬟跟在她们身后,沈知意扶着林慈月往里走去,大家的脚步都比平时要快一些。
林府家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见她们神色匆匆,脸上又都有凝重之色,心里难免也一个咯噔。
林慈月直接问了仆人,母亲在哪?
得了准报之后,便立即带着沈知意往崔氏所在的地方过去了。
脚程快的耳报神也先给崔氏传信去了。
两人赶到之前,崔氏那边就已经得到了她们过来的消息了。
诏狱中发生的那些事,暂时除了陛下和三法司兼内阁几位大臣之外,其他人都暂时还不知情,更不可能传至民间让其余人知道。
崔氏虽也是官宦之妻。
但林储道只是一名国子监司业,自然也不会知道这样的消息。
所以看到女儿和外甥媳妇急匆匆打外面过来,崔氏还满脸疑惑。
今日是她召见管事们的日子。
刚刚知道女儿和知意过来,又听来回话的下人说她们神色不对,崔氏就先着他们回去了。
此时看到两人进来,崔氏更是放下了手里的账本,起身问道:“这是出什么事了?”
沈知意看了看满屋的仆人,没立刻开口,只先给崔氏纳了个福,喊了声:“舅母。”
林慈月则直接冲崔氏说道:“娘,您让人先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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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氏自然没有多言,直接吩咐身边的亲信把屋中的下人都带下去了,又让人关上门窗,着亲信在外守着,不许任何人靠近。
又叫两人坐下,这才神色凝重问道:“到底出什么事了?你们俩脸色怎么这么差?”
林慈月憋了一路的眼泪,这下是彻底藏不住了。
她们都坐在罗汉床上,林慈月立刻扑进了林氏的怀里,冲她说道:“昨夜陛下让玉成接管了浡泥国的事,没想到今天一早那两人就被毒杀在诏狱之中了!”
“那两人虽是逆臣,但毕竟是浡泥国的人,现在冷不丁死在诏狱之中,陛下震怒要严查,玉成现在也被当做疑犯给扣留起来了。”
林慈月平时一向稳重。
但她与丈夫感情要好,纵使清楚陛下不可能真的跟丈夫动手,但难保有个万一呢?若此事不彻查清楚,玉成难免要吃瓜落。
林慈月便是为这个担心。
她哭得梨花带雨,崔氏也被这个消息震得不行。
昨夜万寿节发生的事,外面已经传遍了,崔氏自然也知情。
谁想到这两人才进诏狱就出了这样的事,偏偏她那女婿也是办案的一员。
崔氏也不由着急起来。
但她毕竟出自崔氏,大风大浪见的多了,又做了这么多年的当家主母,略一思索,便先安下心来。
她拍着女儿说:“你既然能得到玉成那边的消息,就能看出陛下不是真的要扣留玉成,只是如今事情才发生,陛下不得不这么做。”
她说着又看向在一旁拿着帕子也红着眼眶给女儿抹泪的知意,询问她:“知意,平章可知道这件事了?”
沈知意忙回她:“今天一早,姐夫身边的亲信也来府里了,跟侯爷说了这件事,我出来之前,侯爷已经先进宫去了,陛下让侯爷来处理这件事。”
想了想那位亲信说的话,沈知意又补充了一句:“那亲信说的是让侯爷协助姐夫做事,那想来姐夫应该没什么事。”
崔氏一听舒展了些紧拧的眉毛。
林慈月更是迫不及待回过头抓着沈知意的手腕问:“真的?”
沈知意点点头。
刚才外头人多,她不好说,仔细回想确保无误,还是肯定道:“来回信的人是这样说的。”
林慈月总算放下心来。
崔氏也说:“既然玉成的人这样说,那玉成应该就没什么事,何况还有平章在,你就别太担心了。”
林慈月点点头。
刚刚的忧容明显好了许多。
崔氏又问:“你公公没事吧?”
林慈月摇摇头,擦着眼泪回道:“公公没事,这次的事没叫公公管,但他毕竟是都察院的人,这次三法司涉案,他这个都察院的左都御史也不好出面管。”
崔氏安慰道:“总归人没事,那就是好事。”
林慈月点点头,也松了口气。
要是公公这次也参与其中,那就真的是……
幸好没事。
崔氏斟酌一番后便直接发话道,她先跟林慈月说:“你婆婆身体不好,冷不丁发生这样的事,肯定急坏了,容儿又还小,你还是先回家里去主持大局。”
之后又跟沈知意说:“知意,你就留在我这,平章不在,你一个人在侯府也担心,回头我着人去跟平章那说一声,他要是忙好要出宫就让他直接来这。”
两人对这个安排都没意见。
林慈月也的确放心不了家里,如今既然得了这么个消息,回去告诉婆婆,她也能安心一些。
她已经收拾好心情了:“那我先回去。”
崔氏叫人进来给她重新梳妆一番,不叫旁人看出她的不对劲。
既然陛下瞒着这事,她们就更加不好让旁人看出来了。
这事只要不闹大,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林慈月很快就收拾好了。
她出去的时候,沈知意跟着送她出去。
林慈月要走之前跟沈知意压着声音拜托道:“知意,劳你今日在家里陪着我娘了,她看着稳重,但心里肯定也担心不已,你多陪陪她说说话。”
沈知意点点头,没有一点推拒。
她握着林慈月的手说:“我原本就是来陪舅母的,姐姐放心去,这儿有我,我会陪着舅母的,要是平章那有什么消息,我就立刻遣人把消息给你带过去。”
林慈月心中感动,也用力回握了下她的手,才带着婢女快步离开了家里。
沈知意目送她离开,才又进屋去陪崔氏去了。
-
此时,宫里。
陆平章在进宫的路上,就已经从谭濯明亲卫的口中知道事情的原委了。
昨夜,延迪父子被关进诏狱。
因浡泥国的情况暂时还未得知,三法司虽成立,却也无法真的审判这两人,只能询问浡泥国中的情况,先国王因何去世,又让他们就沙里王子的话回复。
但这父子俩摆明了不肯好好合作。
进去之后就闭口不谈,还全程用浡泥话进行交谈,就是仗着他们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知道这两人是故意的,也清楚他们罪责难逃,三法司便打算先晾着他们一阵子,时不时喊人进去打扰一番,等到第二天天明再从鸿胪寺中找一个会浡泥话的官员过来翻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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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一夜无事。
三法司各个身兼要职,自然不可能只处理这两人的事,三部便决定轮流来“询问”,谭濯明是三法司中最年轻的一位,不想让其余两位大人操劳守夜,索性便主动承担了晚上,直到今天清晨,才跟都察院的一名官员换了班,打算就在附近的值房休息片刻再过去看看情况。
事情就是发生在两人换班之后。
彼时,谭濯明已在值房休息,而都察院的那位杭大人让人去鸿胪寺请了一位会浡泥话的官员,正准备带着人继续去“询问”那父子俩。
这次那对父子俩倒是没再跟昨夜似的那么放肆,只是要求先吃饭。
虽是要犯,但毕竟还没定罪,总不能真的饿死他们。
这位杭御史没办法,只能叫人拿来吃的。
送进诏狱的东西自然要经过层层审查,为防有人投毒,还需要人亲自试过那些菜,才能送到犯人的牢房里。
而昨夜那些菜明明都已经经过检查,但延迪父子吃完之后,竟然还是中毒身亡。
陛下因此震怒,杭御史也被关押了起来。
谭濯明和另一位刑部的官员,虽然暂时也因为办案不力被看押着,但比起那位杭御史总归要好一些,所以谭濯明才能给陆平章传信。
陆平章没立刻去诏狱,而是先去了承和帝所在的交泰殿。
今早知道事情后,承和帝便气急攻心,头疼不已。
陆平章过去的时候,张太医和李太医两名经常为承和帝看病的太医都还在交泰殿中。
冯公公在一旁伺候着,郑皇后还在给承和帝喂药。
陆平章看到这个阵仗就不自觉皱了眉。
冯公公眼眶红红的朝陆平章过来,和他行礼。
张、李两名太医也都跟陆平章拱了拱手。
陆平章点了点头,让冯公公推着他过去。
“平章,你来了。”承和帝躺在床上,虽然脸色不佳,但望着陆平章的眼中还是带着笑意。
陆平章先后与帝后问了好,拧着眉关切道:“陛下没事吧?”
承和帝笑着说:“没事。”
旁人不敢说,郑皇后却没什么不敢的。
她跟承和帝少年夫妻,青梅竹马,感情自不是寻常帝后能比。
“还没事,刚才都差点晕过去。”
郑皇后直接驳道:“平章,你跟他说,反正我现在说什么他也不听了。”
冯公公见她们三人说话,便带着张、李两名太医先下去了。
他们走后,承和帝这才小声说道:“你好歹给朕留点面子,这么多人呢。”
话是这么说,却也不是帝王对皇后的责怪,而是丈夫和妻子的求饶。
郑皇后瞪他一眼,也懒得再说他了。
倒是跟陆平章说了一句:“平章,你先等等,我给他喂完药,不然他又不好好吃。”
陆平章自然不会多言,在一旁点头称是。
承和帝笑笑。
一碗药喝完,郑皇后就拿着药碗先出去了,冯公公没吩咐也没进来,守在外边听凭吩咐。
陆平章没立刻说什么,而是看着承和帝脸上的病容蹙眉说道:“您真该注意身体了。”
承和帝叹了口气:“朕又何尝不知?但总有逆臣贼子让朕不快,朕也是没办法。”
陆平章想到诏狱中的事,默然。
“平章,这事你得给朕好好查,朕倒是要看看究竟是谁的手伸得那么长!连朕的诏狱都敢碰了!”承和帝说到这,难免还有些气急攻心。
延迪父子没了就没了,不过就是两个逆臣贼子,结局也就是交到浡泥国让沙里王子解决还是他们解决的事。
但敢在诏狱杀人,这俨然不是一种对皇权的挑衅。
何况今日他敢在诏狱杀人,难保他日不会来这内宫所!那他、皇后、太后、太子岂还有安全之日?
这才是承和帝生气的真正原因。
显然,陆平章也知道,他安慰道:“您放心,微臣不会让人进犯天颜。”他跟承和帝保证。
承和帝听他这么说,果然安心了一些。
“玉成那,朕会颁旨,让他之后还是和你一起查案。”谭濯明是他的人,这次出事的时候又不在那,承和帝自然能保。
至于那位杭御史,不管有事没事,但既然正巧碰上了,总归是要让他在诏狱也待上一些日子了。
陆平章点点头。
事情还得查,陆平章也就没继续在这耽搁下去,很快就由冯公公推着他出去了。
之后陆平章带着沧海和谭濯明的亲卫先去了诏狱那边。
这会三法司的人都在那边。
只是和已经被关押的杭御史不同,谭濯明和那位刑部的侍郎现在是在诏狱外面供当差的休息的值房里。
今早谭濯明也就是在此处休息的。
外面有人把守,是负责看守诏狱这边的禁军。
看到陆平章过来,看守在外的几名禁军纷纷叉手与他问好:“侯爷。”
陆平章点点头。
余光示意谭濯明的亲卫拿出陛下给的手谕。
那几名禁军检查完之后便立刻恭敬归还,而后便替陆平章打开了原本紧闭的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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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动静早已传至屋中。
待门被打开,不管是谭濯明还是刑部那名官员看到陆平章都纷纷松了口气。
谭濯明还没说话。
那位刑部的官员就率先起身朝陆平章迎了过去。
“侯爷,这次您可一定得帮帮我们啊,还有杭御史,他真是无辜受牵连的啊!”这刑部的官员与那杭御史关系不错。
刑部、都察院、大理寺,本来就都是兄弟部门,不少案子都得一起办。
即便平时有点什么摩擦,那也是对内,平时在外面,这三处地方一直表现得都是同仇敌忾的样子,一致对外。
这次三法司出面的除了谭濯明之外,刑部是一位三品侍郎,名叫项永,都察院的则是一名副都御史,唤作杭琛。
如今杭琛已被关押在诏狱之中,等待审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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