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浓烈刺鼻,混合着角落里一束即将枯萎的康乃馨散发的腐败甜香,形成一种令人头晕目眩的怪异氛围。
吴惠瘫坐在靠墙的那张塑料椅子上,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脊梁骨。
她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碎花衬衫,肩头处已经被泪水浸透,颜色深了一块。
下午开始,穿着不同制服、说着不同口音的人就轮番来到这间病房。
警察的话严厉而直接,像冰冷的铁链,一条条捆住她的心脏;
街道干部的语气看似温和,却像浸了水的麻绳,越收越紧;
老家来的村支书,用带着浓重乡音的土话,说的每一个字都像锤子砸在她最在意的地方。
“宗族”、“脸面”、“后代”。
她只是一个在田间地头操劳了大半辈子的农村妇女,认得几个字,会算简单的账,最大的世界就是那个小小的家和几亩田地。
丈夫陈志是她的天,两个儿子是她的命。
如今,天塌了,命也快没了。
大儿子陈文残了,躺在隔壁床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
小儿子陈武……她甚至不敢去想“杀人犯”这三个字。
“影响陈文前途”,她不懂太多大道理,但她知道,儿子手废了,以后讨生活都难,如果再背上一个“杀人犯弟弟”的名声,哪家姑娘肯嫁?哪个单位肯要?
“家庭彻底毁灭”,看着昏迷不醒的丈夫和残疾的儿子,她难道不知道这个家已经碎了吗?
她只是靠着本能,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住任何一个能让这个家稍微完整一点的可能。
“唯一出路”,自首。
这两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她灵魂都在颤抖。
那是她的儿子啊,是她一口一口喂大的孩子,现在要她亲手把他送去刑场吗?
她捂着脸,泪水早已流干,只剩下干涩的、不受控制的抽噎,肩膀剧烈地抖动着,仿佛下一秒就会散架。
她看着病床上依靠呼吸机维持生命、胸口只有微弱起伏的丈夫,又转头看向旁边病床上,陈文那裹着厚厚纱布、形状古怪的右手。
巨大的痛苦和绝望像黑色的潮水,一波接一波地涌来,冰冷刺骨,让她无法呼吸。
胡锐站在靠近门口的位置,双手插在裤兜里,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他看着这位母亲从最初的沉默抵抗,到后来的痛哭流涕,再到此刻近乎麻木的崩溃,心里像堵着一团湿透的棉花,闷得难受。
他理解上级破案的压力,也明白陈武的危险性,但利用一个破碎家庭最后的情感纽带,逼迫一位精神濒临崩溃的母亲做出这样的选择……这让他感到一种职业性的屈辱。
他能做什么?他只是一个副队长,在庞大的体制机器和“维稳”、“破案”的政治正确面前,他那点微不足道的道德不适,连说出口的资格都没有。
“……我…我答应…”
不知过了多久,吴惠终于抬起那张被泪水和绝望侵蚀得不成样子的脸,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几乎微不可闻,“我…我劝他回来…你们…你们要让他…见他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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