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默了半晌，才想起一个关键问题，皱着眉问道：“公司……允许员工一边在这里上班，一边自己开店吗？这算不算……利益冲突？”
“当然允许！”方志华回答得干脆利落，“东升不仅允许，还非常支持！只要是正式员工，想拿货创业，公司一律开绿灯，而且给的都是内部优惠价。这简直就是给我们这些没太多启动资金的人，最好的福利！”
但他随即压低了声音，表情也严肃了几分：“不过，有一条铁律——公司会给出‘内部指导价’，我们对外销售，绝对不能卖得比指导价低。”
“为什么？卖低了不是能抢更多市场吗？”胡博宇不解。
“那不行！”方志华摇摇头，“你卖太低，不是砸东升自己的招牌，扰乱市场价格吗？听说……”他凑近了些，声音里带着一丝敬畏，“公司有技术手段能查到是谁在低价倾销，一旦发现，会直接派人处理。具体怎么处理我不清楚，但之前确实有人因为这么干，后来就再也没出现过了。”
方志华的话语，像最后一块拼图，为胡博宇勾勒出东升生态的全貌。
一个开放包容，鼓励内部创业，但又规则森严、掌控力极强的商业平台。
他坐在那里，久久无言。
白天仓库里高效运转的景象、午餐时那些野心勃勃的讨论、眼前方志华实实在在的网店业绩、以及那条不容逾越的“价格红线”……所有这些信息，在他脑海中激烈地碰撞、融合。
他曾经以为自己怀才不遇，是被塞进了一个暗无天日的角落。
直到此刻，他才骇然发现，林向东为他打开的，是一扇通往真实电商的门。
……
胡博宇推开家门时，身上还带着仓库里特有的、淡淡的纸箱和灰尘的气息。
客厅里灯火通明，母亲胡雪华正坐在沙发上，电视开着，但她的目光却明显没有聚焦在屏幕上，一听到开门声，便立刻转过头来，眼神里混杂着期待与不易察觉的担忧。
“回来了？累了吧？饭还热在锅里，我去给你端。”
她站起身，语气带着过分的热情，像是在刻意营造轻松的氛围。
胡博宇换了鞋，摇摇头：“妈，我吃过了，和同事一起吃的。”
“同事？”胡雪华愣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在仓库……还适应吗？那些活……要是太辛苦，或者……”
她的话没说尽，但意思很明显。
要是受不了，就别硬撑，大不了再想办法，虽然她知道“办法”已经越来越难找了。
她生怕儿子那眼高手低的毛病又犯，干不了几天就撂挑子，到时候她真没脸再去求侄子了。
胡博宇看着母亲那副谨小慎微、生怕刺痛自己自尊心的样子，心里蓦地一酸。
曾几何时，他总是用不耐烦和抱怨来回应这份关心。
但今天，他感到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和理解。
他走到沙发边坐下，很认真地看着母亲，语气是胡雪华许久未曾听到过的沉稳：“妈，我不换岗位了。我想在仓库继续干下去。”
“啊？”胡雪华一时没反应过来，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说，我想留在仓库。”胡博宇重复了一遍，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浮躁和怨气，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找到目标的清澈，“我以前觉得那里是埋没人才的地方，但现在我发现，我错了。”
他身体微微前倾，脸上甚至带上了一丝与有荣焉的光彩，开始向母亲描述他这一天的见闻：
“您知道吗？我们那个仓库，根本不像我想的那样死气沉沉。里面全是我这样的年轻人，甚至比我还小！他们管彼此叫‘吴总’、‘刘总’、‘方总’……不是开玩笑，他们是真把自己当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