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尸体就那样躺在两军阵地之间的无人地带,谁也顾不上收拾。
“拐子,醒着呢?”身旁传来轻微的声音。
李长顺转过头,看见老兵胡大个子正在检查他的中正式步枪。
这位来自山东的汉子是全连最年长的士兵,据说已经当了十年兵。
此刻他正用一块破布仔细擦拭着枪机,动作熟练而轻柔,仿佛在抚摸情人的肌肤。
“嗯。”李长顺简短地回应,随即压低声音:“有什么动静吗?”
胡大个子摇摇头:“鬼子消停半夜了,就打了十几发炮弹,我看是在酝酿什么坏水,不过我听说上头命令下来了,说是要撤退了,也许别的部队都已经开始撤了,就是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走!”他停下手中的动作,侧耳倾听了一会儿:“听,黄浦江那边炮声稀了。”
李长顺也凝神细听。
确实,从东南方向传来的炮声比前几天稀疏了很多,而且似乎更远了,这让他心里升起一种不安的预感。
“妈的,这鬼天气。”不远处传来嘟囔声,新兵豆子正在试图点燃一支潮湿的香烟。
这个来自江苏的小伙子才十七岁,脸上还带着稚气,但眼神已经和其他老兵一样麻木。
李长顺摸了摸自己的口袋,掏出半盒火柴扔过去:“省着点用,就这些了。”
豆子接过火柴,感激地点点头,终于点燃了那支皱巴巴的香烟。
他深深吸了一口,然后剧烈地咳嗽起来。
“不会抽就别糟蹋粮食。”胡大个子笑骂道:“给我来一口。”
阵地上响起几声压抑的低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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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死寂的黎明,任何一点活人的声音都显得格外珍贵。
李长顺的肚子突然咕咕叫起来。他这才想起自己已经快一天没吃东西了。
他摸索着从随身携带的干粮袋里掏出一罐牛肉罐头,那是半个月前上海市民慰劳队送来的“洋货”。
铁皮盒上印着英文,在照明弹的闪光下反射出微弱的光芒。
他用刺刀费力地撬开罐头,一股油腻的肉香顿时飘散开来。
周围好几道目光立刻聚焦在他手上,李长顺能听到有人悄悄咽口水的声音。
“拐子,留口汤给老子。。。”身旁的二娃子虚弱地呻吟着。
李长顺转过头,心里顿时一紧。
二娃子的情况比昨天更糟了,他的左腿被日军掷弹筒炸断,虽然已经用绷带紧紧扎住,但伤口显然感染了。
二娃子的脸色灰白,额头烫得吓人,干裂的嘴唇不停颤抖着。
“醒醒,吃点东西。”李长顺轻轻推了推二娃子,将罐头递到他嘴边。
二娃子勉强睁开眼,摇了摇头:“吃不下。。。拐子,俺是不是要死了?”
“放屁!”李长顺粗声粗气地骂道:“等担架队上来,把你送到后方医院,养几个月又能活蹦乱跳了。”
他知道自己在说谎。
担架队已经三天没来了,连里的卫生员昨天也被流弹击中牺牲了。
二娃子这样的重伤员,生存希望十分渺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