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渡面色越发难看。
扶着元扶妤上了牛车,锦书才问:“姑娘为何说裴渡是三姓家奴?”
“谢淮州已经是裴渡的第三任主子了。”元扶妤随手拨过团枕支着手肘。
元扶妤最厌恶背主之人,最初能将裴渡留在身边,是因裴渡虽受那些淫僧驱使,可也是年幼无依靠,为活命之下的无奈之举。
可她助他复仇,给他权力、尊荣,他却弃她跟随谢淮州,这便是实打实的背叛。
元扶妤说他三姓家奴并没有错。
牛车在崔府侧门停下,元扶妤刚下车,就看到已在崔府门外候着的杨戬成。
杨戬成将马拴在一旁,朝元扶妤走来。
“进去坐。”元扶妤说着便要进门。
“两句话,在门口说完我就得走。”杨戬成说。
元扶妤颔首,侧头示意锦书带着车夫先回去。
她看着杨戬成,先开口:“是为了今日在琼玉楼看到之事?”
“崔姑娘,谢淮州并非良人。你比谁都清楚,他这辈子想握住权力就只能有长公主一人,曾经在长公主麾下效力如今跟随谢淮州的那些将领,不会有一人容得下谢淮州背叛殿下,若谢淮州身边有人,他们不能动谢淮州,可一定会杀了让谢淮州心动之人。”
杨戬成目光郑重:“你可以为了目的利用他,达到目的便收手,你与他的事不能传开,你也最好不要动真心。我说这话并非嫉妒之语,你与谢淮州相交尚浅,不知于攻心一道……此人相当厉害。”
他怕崔四娘年纪小不知深浅,会陷进去。
杨戬成就差没说,她若是想对谢淮州用攻心之术,就是门外汉踹祖师爷了。
元扶妤当然知道杨戬成这话并非出于嫉妒,杨戬成同他兄长杨戬林一般磊落,他说的也确实是实言。
若谢淮州愿意为一个人耗费心思,很难让人不动心。
“知道了。”元扶妤同杨戬成颔首,“我有分寸。”
杨戬成也不知元扶妤将他的话听进去多少,但也只能言尽于此。
他朝元扶妤拱手行礼,一跃翻身上马离开。
元扶妤拎着裙摆从侧门进府。
她刚换了衣裳,早膳未用完,锦书便带着她派去跟着林常雪的崔家护卫进门。
“姑娘……”护卫立在屏风外,解开身上的包袱递给锦书,“这是林姑娘让我快马带回来给姑娘的。”
她放下手中筷子,用茶水漱口后,问:“林常雪呢?”
“我们回来时分了几路走,林姑娘说路上必定会有人打证据的主意,为免证据有闪失,林姑娘让我等与玄鹰卫的人分几批回京。”护卫道。
“林常雪是第几批走的?”元扶妤问。
“属下不知,属下是最早走的。”
锦书将包袱放在一旁解开,里面除了官府登记盖印的田产记录,还有厚厚一叠“乱民”因何闹事的供词,百姓们求朝廷做主的血书。
“都收了。”元扶妤让锦书将桌案上的碗碟都收了。
待锦书收拾利索,她将灯盏挪近详看。
晌午,元扶妤让锦书将那包袱送去给杨戬成。
她面色沉沉,语声含怒:“告诉杨戬成,带上玄鹰卫查到的关于世家圈地的详情,请闲王与他一同入宫。闲王殿下看到这些供词只觉触目惊心,可怜百姓岁岁剥皮,毫无活路,入宫与陛下说一说当初元家为何造反,请陛下严惩圈地罪行,刹住圈地之风,给百姓一条活路。”
“是!”锦书领命。
杨戬成拿到证据没敢耽误,立即与闲王元云岳一同入宫。
一晃三日过去,王家还是未找到失踪的王十三郎。
京中隐隐有风声传出世家泄题之事,但神神秘秘的传言说法不一,多数人都将此事当做流言听过。
世家都已接到西川节度的死讯,可黜陟大使林常雪也还未回京,谁都未曾将这件事提到明面上来。
已经回京的翟鹤鸣也装做不知。
翟鹤鸣回京当日已与崔家达成约定,蜀地翟氏亲族圈地之事崔家嘴巴闭紧,翟鹤鸣便会助崔家的人坐上西川节度使的位置。
王家如今正值多事之秋,不想让崔家怀疑西川节度使之死与他们王家意图夺权有关,便在私下与崔家达成交易。
西川节度使王家保举崔家的人,但王家要在西川占据一席之地。
而卢家,却因得知西川节度使已死活泛了起来,也想争一争这个位置。
京中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潮汹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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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世家都盯着西川节度使之位时,小皇帝将翟家老太太和翟鹤鸣召进了宫。
当小皇帝屏退左右,将翟氏一族圈地,逼得百姓不得不反的证据和万民血书,放在翟家老太太和翟鹤鸣的面前时。
翟家老太太与翟鹤鸣慌忙跪地,为翟家亲族求情。
原本,翟鹤鸣以为与崔家达成协议后,翟氏只要从亲族中选出几个人来认罪,便能平息此事。
不成想,林常雪人还没有回京,证据就已经摆在了小皇帝的桌案上。
小皇帝叹息一声,拿着郑江清出征前请罪的折子从桌案后走了出来。
小皇帝走至翟鹤鸣与翟老太太面前,亲自将翟老太太扶了起来。
“外祖母,你先坐。”小皇帝先将翟老太太扶着坐下。
翟老太太因为小皇帝一句外祖母老泪纵横,握住小皇帝的手,看着眼前与自己女儿如此相似的面容,哽咽开口:“陛下,求陛下看在翟家是您外家的份儿上,饶过那些不成器的亲族一次吧!”
小皇帝拍了拍翟老太太的手,踱至翟鹤鸣面前。
跪地叩首的翟鹤鸣抬头看向小皇帝:“陛下……”
“舅舅,你自己看看。”小皇帝将郑江清的折子递给翟鹤鸣。
翟鹤鸣看完折子之后,心不断向下沉。
“郑将军尚且如此,朕若是宽纵了翟氏之人,这让征战在外的郑将军如何能不寒心?”小皇帝皱眉看着翟鹤鸣,“舅舅,你是我的亲舅舅,我没了父亲、母亲,没了姑姑,闲王是堂叔,如今这个世上……与我血浓之人,只剩下外祖父、外祖母和舅舅你了。”
翟鹤鸣猛然抬头,眼眶湿红。
翟老太太看向小皇帝,心中一时竟五味杂陈。
“朝中我能指望的人不多,翟家是我的外祖家,你是我的亲舅舅,你本该约束翟氏,助我治理大昭。”小皇帝望着翟鹤鸣摇头,“若连我的亲舅舅,我的亲外家都是这副样子,我还能指望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