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平压下心头的骇浪,躬身领命,没有半分迟疑。
他退下后,秦薇薇并没有在帐内枯坐。
她唤来了卢峰的妻子王氏。
“王嫂子,初来乍到,堡内的情况我一概不知,以后还要请你多帮衬。”
秦薇薇没有摆出任何架子,话语亲切,姿态放得极低。
王氏本就对她心怀好感,又见她如此随和,更是受宠若惊,连忙拍着胸脯保证。
“嫂夫人您说哪里话!有什么事您尽管吩咐!”
秦薇薇便从军卒家眷这些最琐碎的事情问起。
谁家的男人昨日巡逻伤了脚,谁家的孩子夜里发了烧,谁家又缺了过冬的棉衣。
她问得极细,听得极认真,甚至亲手将自己为数不多的几块碎银,塞到了王氏手里。
“这点钱,你拿去给那几个最困难的家里送去,就说……就说是秦把总的一点心意。”
一张无形的网,以她为中心,以堡内这些妇孺的家长里短为脉络,迅速铺展开来。
……
黄昏时分,秦烈回来了。
他带着一身征尘,也带着浑源大峡谷和白溪泉那两百多名被强行收编的降卒。
整个中岩石墩堡,被这股新涌入的人流搅得沸反盈天。
吴猛和白彪正瞪着眼睛,用刀鞘和拳头,让那些桀骜不驯的新兵蛋子明白谁才是这里的主人。
秦烈径直走向主帐。
他推开帐帘,预想中那张惶恐不安或是楚楚可怜的脸,没有出现。
秦薇薇正站在沙盘前,手里拿着一根细长的树枝,似乎在比划着什么。
听到动静,她回过头,神色平静。
“回来了?”
那语气,自然得仿佛等候丈夫归家的妻子。
秦烈嗯了一声,脱下沉重的锁子甲,丢在一旁。
他的视线,落在了沙盘旁边的桌案上。
那里铺着一张新画的图。
不是军防图,也不是地形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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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是一张人员脉络图。
上面用娟秀的小字,密密麻麻地标注着一个个名字。
从吴猛、白彪、卢峰这些管队,到下面每一个老兵,甚至一些刚被收编过来的刺头,都被记录在内。
名字后面,不仅有他们的职务和特长,更有家庭背景、性格弱点,乃至和谁有过节,又和谁是过命的交情。
其中一栏,赫然写着一个叫马三的名字,是杜明手下的一个管队。
后面标注着:好勇斗狠,嗜赌,欠响水镇赌坊三十七两银子,曾因盗窃军械被杜明拿住把柄。
秦烈的呼吸,有那么一刻的停滞。
他以为自己唱了一出空城计,是给这女人一个下马威,让她认清自己的位置。
却没想到,他前脚刚走,这女人后脚就将他整个家底都翻了个遍。
他才是那个被看了个通透的人。
“谁给你的?”
他的声音有些干涩。
秦薇薇放下树枝,走到他面前,伸手替他理了理有些散乱的衣襟。
“一把好刀,总要配个知道它轻重、认得它锋芒的刀鞘。”
她的指尖微凉,动作轻柔。
“不然,被不入流的石头磕碰坏了,岂不可惜?”
秦烈没有动。
他看着眼前这张脸,忽然觉得,自己带回来的,可能不是一把刀鞘。
而是一把比他手中这把,磨得更快、更利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