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元钧在母亲怀里猛地一抖,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冷,一种钻进骨头缝里的冷。
他微微仰头,撞进皇后垂下的眼睛里。
那双平时盛满慈爱的凤眼,此刻只剩下黑暗和杀意。
皇后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毫无温度,只有算计。
“娶她。先娶进来。”她冰冷的手指轻轻拂过卫元钧额角的伤口,动作温柔,“把她放在东宫,放在你眼皮底下,也放在母后的手心里。”
“她要是识相,嫁过来后,安安分分,当个哑巴聋子,守好太子妃的本分,替你捂住昨夜那桩丑事,那么,留她一条贱命喘气,赏她口饭吃,也不是不行。”
“可她要是敢仗着昨夜那点龌龊事拿乔,敢对你不敬,敢在东宫兴风作浪,敢动半点不该有的心思……东宫那么大,死一个太子妃,算得了什么?”
卫元钧猛地倒抽一口冷气。
“母后……”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
皇后抬手,用丝帕擦掉卫元钧额角的血水,动作小心翼翼,像捧着易碎的珍宝。
“别怕,我的儿。有母后在,谁也害不了你。谁也不能挡你的路。眼下,先让她得意几天。她的嫁衣,怕是早等不及了吧?呵……”
皇后发出一声极轻极冷的嗤笑,随即收起,语气沉重:“忍一时之气,才能图长久。你是太子,是未来的皇帝,路还长。这东宫,终究是你的。一个不知死活爬进来的脏东西,清理掉,乃是早晚的事。明白吗?”
卫元钧的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抖,牙齿紧紧咬着下唇,尝到了血味。
娶新昌?那个毁了他的毒妇?
不!他宁愿死!
可是,父皇那雷霆震怒犹在耳边。圣旨已下,金口玉言。
抗旨?废黜?圈禁?死?
母后的眼神告诉他,那条路,是唯一的活路。
娶她。然后……看着她死。
他像被抽掉了脊梁骨,瘫在皇后怀里:
“儿臣明白了。”
皇后紧紧抱着他,一遍遍低语:“好孩子,母后知道你委屈,知道你恨。别怕,有母后在……”
她抬起头,目光扫过御书房里侍立一旁的宫人,声音陡然拔高:“都杵着干什么!没见太子殿下身子不适吗?传太医,备步辇,送太子回东宫静养!今日御书房里的事,谁敢漏出去半个字,本宫要他全家死无葬身之地!”
最后几个字,像淬了冰的针,狠狠扎进每个宫人的耳朵。
众人浑身剧颤,扑通跪倒一片,头磕得砰砰响,连声应是,连滚带爬地退下去准备。
皇后低头,看着怀中眼神空洞的儿子,用力搀起卫元钧。
“钧儿,起来。你是太子,天塌了,脊梁也不能弯。”
“跟母后回宫。这路,再难,也得走。”
卫元钧的身体硬得像石头,在皇后半扶半架的力道下,麻木地撑着站起来。
他踉跄了一下,差点又栽倒,被皇后和及时赶来的两个心腹太监牢牢架住。
殿外午后的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明晃晃地照在汉白玉台阶上,反射出眩目的光。
卫元钧下意识眯起眼,强光刺得他眼眶生疼。他微微侧头,看向依旧紧紧扶着他的皇后。
她眼里,盛满了真实的心疼和担忧。可在那双深不见底的凤眸最深处,卫元钧清晰地看到了一丝没来得及完全收起的的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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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眼神,比额头的伤更痛,比父皇的怒火更让他窒息。
他猛地扭回头,不敢再看。
步辇已停在阶下。
宫人垂首肃立,大气不敢喘。皇后亲自扶他,小心地把他安置在铺着软垫的步辇上,又仔细替他拉好膝上的薄毯。
“回去好好歇着,别多想。”皇后温声嘱咐,替他理了理凌乱的衣襟,“太医马上到。万事,有母后。”
卫元钧靠在步辇软垫上,闭上了眼。
身体随着步辇抬起而轻微晃动,每一次晃动,都扯着额头和心口的剧痛。
母亲的话,在他死寂的脑子里反复回响:
“东宫那么大,死一个太子妃,算得了什么?”
……
偏殿里熏香的味道甜得发腻,却压不住新昌郡主心头翻涌的血腥气。
她刚睁开眼,头还在一跳一跳地疼,昨夜混乱的记忆碎片和身体的酸痛提醒着她发生了什么。
就在她挣扎着想理清这团乱麻时,殿门开了。
宣旨太监尖细的嗓音像一把生锈的锯子,锯开了她最后一丝侥幸。
“……兹闻宣王府新昌郡主,温婉淑德,特赐婚于皇太子卫元钧为太子妃,择吉日完婚。钦此!”
太子妃?
新昌像是被一道惊雷劈中,僵在榻上。
那明黄的圣旨刺得她眼睛生疼,太监脸上那种混合着怜悯与审视的神情,更像一记耳光抽在她脸上。
不是梦!是真的!
她竟然要嫁给那个算计她的畜生?
“不——!”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叫撕裂了殿内的死寂。
新昌猛地从榻上弹起来,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母兽,双目赤红,直扑向那卷圣旨。
“郡主!”捧着圣旨的宫女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想护住圣旨。
“滚开!”新昌爆发出惊人的力气,一把狠狠推开宫女。
那宫女踉跄着撞在旁边的案几上,痛呼出声。
新昌看也不看,劈手夺过圣旨,狠狠掼在地上!
“啪!”一声闷响。
还不够!
她抬脚,带着滔天的恨意,疯狂地踩踏在明黄卷轴上。一下!两下!三下!
“假的!都是假的!我不嫁!死也不嫁给他!”她嘶吼着。
精心梳理的发髻散乱下来,几缕发丝黏在脸颊上,状若疯魔。
“郡主息怒!郡主不可啊!”殿内其他宫女太监吓得魂不附体,呼啦啦跪倒一片,有胆大的想上前阻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