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呜呜呜——!”
两道尖锐凄惶的哭喊声,撕破了佛堂外死寂的回廊,一路冲撞而来。
门帘被猛地掀开,撞在门框上发出“哐”的一声大响。
两个哭得眼泪鼻涕糊了满脸的女孩跌跌撞撞地扑了进来,是顾雨欣和顾雨禾。
大女儿顾雨欣不过十四,拉着妹妹顾雨禾的手,脸上满是不敢置信的惊恐和委屈:“娘!下人们说我和雨禾以后不能再住‘水云阁’了?说那是给大哥哥成亲预备的院子?要我们搬到西边那排又旧又冷的院子里去?是不是真的?娘!您说话啊!”
十二岁的顾雨禾早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小脸通红满是泪痕,像受惊的小兽,只会死死抓着姐姐的袖子,语无伦次地哭喊:“呜……娘亲,我们的院子不要搬!雨禾不要搬走!那里有娘给我种的小梅花……呜呜……”
噗——
姚霖猛地捂住嘴,全身剧烈地一颤,一口鲜血逆涌而上,堵在喉咙口又被她生生咽了下去,只留下满嘴令人作呕的腥甜。
悔啊!
她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这两个心尖上的女儿。
她们的锦绣人生,还没开始,就被自己那深不见底的贪婪彻底拖入深渊。
她们未来在京城贵女圈里如何立足?她们的亲事怎么办?
眼前一阵阵发黑。
姚霖想抬起头,想抓住女儿的手,想说什么安抚的话,哪怕是骗她们……
可她的目光越过女儿们哭得通红的小脸,看到的是上方顾老夫人那双毫无温度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没有斥责,没有惊讶,甚至连一丝波澜都没有,只有洞悉一切的冷漠。
这极致冰冷的眼神,比任何斥骂都要刺骨百倍。那是无声的宣判——罪无可赦,咎由自取!
“哇——!”
姚霖一直强压在胸口的腥甜再也控制不住,猛地喷吐出来。
“娘!”
“娘亲——!”
两个女儿的惊叫变调,化为尖锐的哭嚎。
……
皇宫。
御花园的太湖石假山洞里,藏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四公主卫云萱,宫里人都叫她萱萱,正小心翼翼地捏碎手里的枣泥糕,一小块一小块往碧绿的池水里撒。
圆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水中迅速聚拢来的红鳞锦鲤,花瓣般粉润的小嘴嘟囔着:
“小红,慢点,你最大,小黄吃不到啦!”
“给你小块的,”她把糕点屑特意往一条较小的鱼儿面前送,“别抢……”
“嘘——”萱萱忽然竖起一根小手指,对着争抢的鱼群,稚气地皱着鼻子压低了嗓子,“要悄悄的哦,嬷嬷说不许乱喂,就这一次……”
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满是做了坏事又忍不住快乐的狡黠光芒。
假山对面池畔的小径上,两道窈窕身影由远及近,细碎的脚步声夹杂着刻意压低的说话声。
萱萱好奇地歪了歪头,立刻把小小的身子往山洞深处岩石后缩得更紧,只探出一点乌黑的发顶和一只眼睛。
走在前头的是新昌郡主,身着华贵的桃红色宫装。
此刻脸上却没了惯常的矜持笑意,秀丽的眉毛拧紧,唇角向下撇着,泄出一股掩饰不住的厌烦。
她身侧略后半步的少女,是齐国公府的二小姐司徒飞芸,身形略显单薄,脸上带着小心翼翼的愁容,几次想扯新昌的袖子说话,都被她不耐地甩开。
“不过一副空皮囊,装给谁看!”新昌郡主的声音尖利起来,穿透了假山的孔洞,清晰地钻进萱萱耳朵里,“顶着个‘临川公主’的名头,好像多清高,多不食人间烟火!那回在太后面前,对着那盆稀有的绿菊念诗作赋,呵,早半月我就探听清楚她找几个积年老太监问过不知多少遍了!”
司徒飞芸的声音细弱,带着劝慰的急切:“郡主,慎言!临川公主毕竟……”
“毕竟什么?”新昌猛地停下脚步,回头狠狠剜了司徒一眼,眼神像淬了冰,声音拔得更高更刺耳,“她不过仗着太后几分怜惜罢了!一个死了娘的公主,还真把自己当棵葱了?我告诉你司徒飞芸,你就是太蠢!我让你想法子多亲近她,探探她的底,你倒好,反而被她那点假惺惺的恩惠收买了不成?”
司徒飞芸的脸色瞬间白了,嘴唇动了动,低声道:“公主待人谦和……”
“谦和?”新昌嗤笑,那笑声尖锐得扎人耳朵,“那是她装得好!骨子里比谁都在乎她那个才女的虚名!生怕自己有一点点行差踏错被人抓住了把柄,堕了她娘留下的那点才名!虚伪!”
“不是的……”司徒飞芸更急,声音里带了恳求,“郡主,临川公主性子安静,不惹是非,我们何苦非要寻她的错处?况且得罪了公主,终归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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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什么?”新昌倨傲地扬起下巴,声音里是不屑一顾的狠戾,“太后老了,心思糊涂。哼,自身难保的东西!也就你们这些鼠目寸光的被她那张假清高的脸骗了!她这种人,就该……”
“不许说临川皇姐坏话!”一声稚充满愤慨和奶音的尖利喊叫,骤然打断新昌郡主刻毒的话。
新昌和司徒飞芸都吓了一跳,猛地转头循声望去。
只见假山洞口,一个穿着杏粉色宫装的小人儿像颗小炮弹一样冲了出来,正是萱萱。
她小脸涨得通红,气得像只炸毛的小猫,乌黑的眼睛瞪得溜圆,闪烁着愤怒的火焰,正紧紧握着小拳头,直直地盯着新昌郡主。
“临川皇姐是好人!最好的人!你们是坏人!不许说她坏话!”萱萱气得声音都在抖,指着新昌,虽然极力想做出凶悍的样子,但那稚气的声线和微微发抖的小身体却泄露了她的紧张。
她记着宫里嬷嬷教的规矩,不能对郡主不敬,可心里的愤怒压倒了怯懦。
新昌郡主看清来人,紧绷的脸色先是一僵,随即嘴角浮现一丝极其轻蔑的嘲讽。
“我当是谁,”她慢悠悠地开口,上下打量着眼前粉妆玉琢的小公主,眼里的阴毒更深了,“原来是福贵人生的小可怜——四公主殿下啊?”
那“殿下”二字被她拖长了调子,充满了十足的讥诮。福贵人位份低微,又久不得宠,这个女儿在宫里几乎透明。
司徒飞芸心头咯噔一下,脸色更加苍白。
她知道新昌一向目中无人,可没想到会对宫里的公主也如此肆无忌惮地轻视,尤其这位公主还听到了她们非议临川公主。
“你才是坏人!乱嚼舌根!”萱萱听到她提起自己不受宠的母亲,心里又委屈又难过,小嘴瘪了瘪,但维护临川皇姐的念头占了上风,用力瞪着新昌,“你再乱说,我就去告诉太后娘娘!还要告诉太子哥哥!”
萱萱用力喊出这两个名字,仿佛这是她所知最厉害的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