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说…”冬安憋着笑,声音发颤,“说司徒世子若想保满头青丝,还是不要再纠缠的好。”话没说完,司徒长恭突然伸手推门。
“公主还让奴婢带话。”冬安扒着门缝,“说薛家公子虽跛脚,好歹不秃头。”
门内传来夏欢放肆的笑声,惊飞了檐下筑巢的燕子。
司徒长恭攥紧拳头。
暮色四合时,司徒长恭坐在醉仙楼顶层。
对面公主府的灯笼次第亮起,映得护城河泛着红光。
他摩挲着酒盏边沿,忽然瞥见个跛脚身影拐进角门,月白衣角绣着金线,在灯笼下一闪而逝。
司徒长恭见状,急忙下楼,再次来到公主府大门口。
攥紧腰间玉佩,羊脂玉被他捂得发烫:“劳烦嬷嬷再通传一次,就说…”
话音未落,角门“吱呀”开了一条缝。焦二探出半个脑袋,发顶还沾着墙头落下的雪。
“公主让您…”小厮咽了口唾沫,“让您滚远些。”
檐角铜铃被北风吹得乱响,司徒长恭额角青筋突突直跳。
他刚要抬脚踹门,忽然瞥见门缝里闪过一抹鹅黄裙角。
“你可知她就要嫁人了…”话未说完,白茫茫的粉末扑面而来。
司徒长恭慌忙用广袖遮挡,却还是呛了满嘴。
粉末粘在睫毛上,眼前顿时雾蒙蒙一片。
冬安攥着空了一半的青瓷瓶,躲在焦二身后憋笑:“公主说了,再敢聒噪…”她晃了晃瓶子,残余的粉末簌簌落下,“就让您变成秃毛鹌鹑!”
司徒长恭拂袖扫落肩上积雪,玄色锦袍沾了白粉格外显眼。
他盯着朱漆大门上剥落的金漆,恍惚看见去年上元节,卫云姝提着兔子灯在这里等他。那时门环上还系着红绸,不像现在这般冷清。
“告诉她!”司徒长恭突然提高嗓音,惊飞了屋脊上的寒鸦,“四皇子要她嫁人,陛下金口玉言,她躲不过去的!”第二把粉末撒来时,他下意识后退半步,皂靴踩进积雪里。
焦二看着司徒长恭袍角沾满泥雪,忍不住劝道:“世子请回吧,这药粉很厉害的。”话没说完就被冬安拽进角门。
铜环“哐当”撞在石墙上,震落几片碎雪。
回到齐国公府,铜盆里漂着几缕乌发。
司徒长恭掬起一捧热水,指尖触到头皮时猛地缩回——方才沐浴时竟抓下一把头发。
菱花镜里映出他阴沉的脸色,发冠歪斜处隐约露出块铜钱大的头皮。
“定是那药粉有邪性!”司徒长恭摔了梳篦,檀木断齿蹦到窗棂上。他想起冬安晃瓷瓶的模样,突然冷笑出声。
卫云姝还是这般孩子心性,以为用这些把戏就能吓退他。
更漏滴到戌时,司徒长恭盯着案上兵书,墨字渐渐模糊成卫云姝的脸。
他仿佛看见她跪在御书房外求陛下收回成命,看见她红着眼眶来敲国公府的门......
“世子!”长随慌慌张张撞开门,带进一股寒气,“宫里出事了!”
司徒长恭霍然起身,狼毫笔在宣纸上洇出团墨迹。他眼前闪过卫云姝凤冠霞帔的模样,喉头发紧:“可是临川公主?”
“廖尚书被贬去工部!”长随喘着气,“还有南唐那个病秧子四皇子鹿寒,今早居然求娶公主!”
案上镇纸“咚”地砸在地上。司徒长恭盯着窗外枯枝,忽然笑出声:“鹿寒?那个活不过明年的药罐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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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抓起案上茶盏一饮而尽,茶水泼湿了前襟,“好啊,她宁可嫁个短命鬼也不肯回心转意,不肯见我!”
话音戛然而止。
司徒长恭盯着茶盏里漂浮的茶叶,突然想起去年七夕。
卫云姝非要学煮茶,把上好的龙井煮成苦药汁。他当时摔了茶盏,如今却觉得那苦味萦在舌尖,挥之不去。
公主府的暖阁里,卫云姝正在剥橘子。
金黄的橘皮堆成小山,甜香盖过了药味。夏欢举着铜镜给她看发间新簪的珍珠步摇,镜面忽然映出秋平急匆匆的身影。
“公主猜中了!”秋平解下斗篷,发梢还挂着冰碴,“鹿寒殿下果然去求亲了。”
卫云姝将橘瓣喂进嘴里,甜汁溅在指尖。
她想起那日雪地里,鹿寒裹着白狐裘咳嗽的模样。他咳得眼角泛红,还要强撑着行礼:“公主大恩...咳咳...在下没齿难忘!”
“更衣。”卫云姝突然起身,橘皮簌簌落地,“去谢谢那位南唐皇子。”
司徒长恭此刻正站在醉仙楼顶层。
寒风卷着雪花扑在脸上,他却觉得心头火烧火燎。
对面公主府的灯笼突然次第亮起,映得雪地一片通红。
他看见个披着银狐氅的身影登上马车,车帘掀起时,金线绣的云纹在雪光中一闪而过。
……
皇宫。
兽首香炉吐出青烟,景仁帝的龙纹袖口拂过奏折上“南唐四皇子”几个字,朱砂御批在折角洇开血似的红。
卫元昊垂手立在丹墀下,瞥见父皇拇指上的翡翠扳指裂了道细纹——那是三日前摔茶盏时磕的。
“儿臣愚钝。”卫元昊的蟒袍玉带擦过蟠龙柱,“鹿寒许诺的三千战马…”话未说完,景仁帝突然攥紧奏折,羊皮纸在他掌心皱成团。
窗棂外掠过寒鸦黑影,正落在“临川公主”四个字上。
卫元昊听见父皇的呼吸陡然粗重起来。
他记得上次见到这般神情,还是五年前查处废太子余党时。暖阁地龙烧得太旺,他后背却渗出冷汗。
“报——”太监总管赢朔的尖嗓子刺破沉寂。
老太监佝偻着腰进来,拂尘险些扫翻青花瓷瓶,“晋南将军府顾大公子求见,他跪在雪地里说要当驸马。”
景仁帝的扳指“咔”地撞在龙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