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不该啊。
卫云姝暗自思忖。严大夫人纵然再怨恨自己,只要稍有些脑子,便该明白这消息无论如何也不能从她口中传出。否则,得罪的岂止是自己?更是将太后娘娘的颜面也一并踩在了脚下!
那便只能是一个完全不长脑子、只顾一时泄愤的蠢货所为了。
……
佑康茶楼,雅间。
顾暄靠坐在临窗的软榻上,指间把玩着一枚温润的玉佩。
属下刚刚呈上的密报正摊开在他面前的矮几上。当他看清上面“严婷”二字以及其散布谣言的详尽细节时,原本慵懒散漫的眼神瞬间变得阴鸷冰冷,周身散发出一股令人胆寒的低气压。
若卫云姝此刻在此,定会惊诧于顾暄这截然不同的一面。没有庇护地在顾府那龙潭虎穴里挣扎求生多年,他早已练就了多重面孔。
纨绔草包不过是浮于表面的伪装,内里藏着的,是足以致命的狠辣与果决。
对待那些触及他底线、威胁到他在意之人的存在,他向来信奉的是一击必杀,不留后患。
比如,四年前震动朝野的祁王谋反案。
若非祁王那个蠢钝如猪的儿子,仅仅因为一句莫须有的流言,便认定顾暄与他争抢一个名妓,竟胆大包天地设下毒计欲置他于死地,顾暄也不至于顺水推舟,将计就计,最终送祁王满门上了黄泉路。
那是一次冷酷的清除。
再比如,他那位不知天高地厚的表妹裴晓晓。她与人珠胎暗结,想让他当冤大头接盘,顾暄本不在意陪她演一场戏,权当看个笑话。
但她千不该万不该,偏偏选在卫云姝可能出现的场合来演这场戏!让公主目睹那不堪的一幕,便是触碰了顾暄绝不能容忍的底线。
所以,他只能让她自食其果,用最彻底的方式向公主“证明”自己的清白。
除了这些触及逆鳞之事,顾暄自认平日里还算是个颇为大度宽和的人。
即便是严家那般厚颜无耻地设计他,想用庶女严涵赖上他这等恶心事,他也只是略施小惩,让她们赔了一大笔银子便揭过不提,并未赶尽杀绝。
但严婷如今的所作所为——恶意散布谣言,中伤卫云姝的清誉,将她置于风口浪尖任人非议——这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冰冷的怒意。
这已经不是愚蠢,而是挑衅与恶毒!
顾暄端起手边那盏刚沏好的、色泽清亮的青柚茶盏,仰头将温热的茶水一饮而尽。
茶水入喉,却浇不灭心头的怒火。他缓缓松开手指。
“咔嚓”一声极其细微的轻响。
再看去,那原本质地坚硬、温润如玉的上好青柚茶盏,竟在他指间无声无息地化作了细密的齑粉,簌簌飘落,散在矮几光滑的漆面上,再无痕迹。
……
六月暑气初升,朱雀大街上飘着槐花香。
临川公主卫云姝二度择婿遭拒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似的,在茶楼酒肆间传得沸沸扬扬。
司徒长恭今日当值的西华门格外热闹。
他身姿如松立在城门阴影里,玄色军服衬得眉目愈发冷峻,腰间佩剑在日光下泛着寒芒。
几个换岗的守卫远远望见那道身影,忙不迭小跑着过来。
“司徒将军!”领头的络腮胡汉子抱拳行礼,眼底闪着崇敬的光。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司徒长恭指尖轻叩剑鞘,眉峰微蹙:“说过多少次,唤我司徒校尉便是。”
“在咱们兄弟心里,您永远是苍南关的‘武威将军’!”络腮胡汉子说着,朝身后几人使了个眼色。
几个守卫想起半月前那场憋屈的贬谪,喉头都梗得发疼——堂堂齐国公世子,竟因两个妇人的纠葛被发配来守城门。
见司徒长恭垂眸擦拭剑穗,络腮胡压低声音道:“听说那位公主……”他朝皇城方向努嘴,“又在张罗着招驸马了。”
青铜剑鞘“当啷”撞上青砖,司徒长恭猛地抬眼:“你说谁?”
“还能有谁?临川公主啊!”络腮胡啐了口唾沫,“放着您这样的夫婿不要,如今倒好,满京城的世家公子没一个肯接绣球!”
司徒长恭指节泛白地攥住剑柄,喉结上下滚动:“她......选了何人?”
“选谁不是碰一鼻子灰?”旁边瘦高个守卫插话,“听说连礼部侍郎家的庶子都敢当众摔了聘书。要我说,再尊贵的金枝玉叶,沾了二嫁的名头,便掉价了。”
“噤声!”司徒长恭突然厉喝,惊得众人噤若寒蝉。他闭了闭眼,再开口时嗓音沙哑:“换岗时辰到了。”
暮色四合时,司徒长恭鬼使神差绕道公主府。
朱漆大门紧闭,檐角铜铃在晚风里叮咚作响。他望着门楣上“临川公主府”的金匾,忽觉胸口发闷。
“世子!”清脆女声打断思绪。
司徒长恭回到齐国公府,甫一踏入听风苑,便见晏茉捧着青瓷小罐迎上来。她今日穿着藕荷色襦裙,发间茉莉随着脚步轻颤。
“奴婢照着古方试了七回,总算炼出这蔷薇露。”晏茉揭开瓷盖,甜香霎时盈满庭院,“四殿下前日还说,指望这蔷薇露大赚一笔呢!”
司徒长恭抬手轻揉太阳穴:“说过多少次,在府里也要谨言慎行,你现在的身份并非良妾。”
晏茉笑容僵在脸上,绞着帕子福身:“奴婢知错。”
她偷眼打量男子神色,试探道:“这香露制法繁琐,奴婢想当面禀告四殿下。”
司徒长恭伸出右手:“把药方交给我,我亲自送往四皇子府。”
晏茉紧抿着嘴唇,犹豫道:“但是香露的提炼过程需要注意诸多细微之处,恐怕我亲自向四皇子说明更加妥当。”
司徒长恭若有所思地微微点头,道:“行,那你就戴上幂篱一起去吧。”
此刻,他心中有事牵绊,不愿与她过多纠缠,只想尽快了结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