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茉手一抖,帕子掉在污秽上。
司徒长恭倒退两步掩住口鼻,床榻上的蔡氏浑身颤抖,浑浊老泪顺着皱纹淌进鬓角。昔日端着主母架子的贵妇人,此刻连如厕都不能自控。
“世子!”夏欢捏着鼻子闯进来,“公主让催您送地契呢。”眼珠子往床榻一溜,“哟,晏姨娘怎还不动手?去年夫人生疹子,公主可是亲手替她擦洗月余。”
司徒长恭猛地抬头:“何时的事?”
“您在南疆打仗时呀。”小丫鬟故意拔高嗓门,“公主说夫人要脸面,连我们这些奴婢都不让近身伺候。哪像现在——”她斜睨着干呕的晏茉:“嘴上孝顺,碰点腌臜就嫌臭。”
晏茉扶着腰连连作呕,蔡氏突然呜呜狂叫,能动的那条腿将尿壶踢翻在地。
“姨娘是怀着身子才呕吐的!世子别误会!”碧桃急着辩解。
“农家妇怀胎八月还下地割麦呢。”夏欢撇嘴,“我们村东头王寡妇,临盆前夜还在河边洗衣裳。”说完一溜烟跑了,留下满屋秽臭。
司徒长恭盯着晏茉惨白的脸:“母亲平日待你不薄。”
晏茉颤着手去掀被褥,酸腐气扑面而来。
她抓起帕子胡乱擦拭,蔡氏突然失禁,秽物溅上她新裁的杏红裙摆。
“呕——”晏茉冲到墙角吐得天昏地暗。
司徒长恭拂袖而去,碧桃硬着头皮上前。
可刚碰到蔡氏衣带,老妇人突然发出野兽般的嘶吼,能动的那只手死死攥住床幔。
最后是四个粗使婆子按着蔡氏擦洗。
老妇人像条脱水的鱼在榻上扑腾,口水混着眼泪糊了满脸。等收拾停当,晏茉精心梳的飞仙髻早已散乱,裙裾沾着污渍,扶着门框吐得直不起腰。
西厢房里,卫云姝听着夏欢绘声绘色的描述,跳跃的烛火映着她唇角笑意:“明日把库房里那套青玉夜壶送去,就说...…”她忽然掩鼻轻笑:“说给晏姨娘接屎接尿用。”
……
惊鸿苑。
司徒长恭踏着积雪推开朱漆门时,卫云姝正对镜绞发。
铜炉蒸起的水雾里,她单衣外罩着孔雀纹绛纱袍,湿发蜿蜒在瓷白的颈间。
“答应给你的田契和地契在此。”他将檀木匣推过案几,指尖残留着墨菊苑的脂粉香,“明日我休沐,不如一起去梅林玩赏...…”
“世子该去瞧瞧曹姨娘。”卫云姝截断话头,玉簪斜插进半干的发髻,“听说今晨琏姨娘摔了墨菊苑的缠枝瓶?”她瞥向窗外红梅,“花开得再好,折下来也不过三五日的光景。”
司徒长恭喉结滚动,忽见秋平捧着药盅进来。
浓苦气中,他想起母亲枕边那滩永远擦不净的涎水。
随着齐国公纳了外室曹氏入门,蔡氏不堪其辱,怒火攻心,突发中风。
齐国公虽然顾及司徒长恭的情面,但在这个敏感时刻,也难以立刻为曹氏定下名分。
于是,他只能先将她安置在僻静的墨菊苑,暂时与琏姨娘共居一室。
与此同时,在早朝之上,景仁帝公布了一则震惊朝野的消息:南唐的使者将于次日抵达京城。
作为西魏的邻国,南唐每年都会派遣使臣前来朝贡,然而今年的使者却迟迟未至,一直拖延至今。
更令人惊讶的是,此次南唐竟然派遣了不得宠的体弱多病的五皇子作为使者。南唐的真正意图,不言而喻。
若是这位南唐五皇子真的西魏身亡,那么这将可能成为两国开战的导火索。
景仁帝虽然有意发动战争,但却不愿此刻就开战,至少也要等待西魏休养生息两年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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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仁帝摩挲着龙纹镇纸:“南唐送个病秧子来,倒是会挑时候。”
他盯着阶下玄甲未卸的司徒长恭,“爱卿的虎贲营,可还缺个监军?”
琉璃瓦漏下的晨光里,礼部尚书岳清扬的笏板微微发颤。
南唐五皇子的咳喘声仿佛已响在殿外,带着血丝的,亡国的前奏。
……
第二天,南唐的使者队伍如约抵达京城,据说这支队伍高达三百人。
虽是冬日,但许多百姓都冒着严寒,纷纷前来一睹使者队伍的风采。
卫云姝拢着狐裘倚在醉仙楼雅间,茶烟氤氲了雕花窗棂。
楼下忽起骚动,南唐使团的白象驮着鎏金车辇,铃铛声混着异域香料扑面而来。
“哎?那位是不是顾大公子,竟然亲自护送着一辆马车?”夏欢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惊讶与好奇。
卫云姝也应声抬头,目光顺着夏欢的视线望去。
果然,在那高耸的马背上,一个身影与顾暄极为相似的男子英姿飒爽,而他身旁,一匹雪白的骏马正拉着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缓缓行进。
此时,一阵微风吹起,轻轻掀开了马车窗帘的一角,显露出车内那位柔弱而迷人的女子轮廓。
那匹白马的缰绳,紧紧握在男子的手中。正当卫云姝凝望之际,那男子仿佛感应到了有人在注视着他,猛地转过头来。
两人的目光在那一刻短暂交汇。
“关窗。”卫云姝猛地扯下竹帘。
“公主!”夏欢突然被窗户砰然关上的声音惊得跳了起来。卫云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故作镇定地道:“夜风渐起,有些寒意,先将窗户闭上吧。”
“遵旨。”夏欢迅速地拉上了窗户。
卫云姝轻轻垂下了眼帘。
是的,那是顾暄……他终于回来了。
可是,他为何会选择在这个时刻突然归来?
这个问题在她心中盘旋,如同冬日里的寒风,让人感到一丝不易察觉的凉意。
“公主!”秋平捧着食盒小跑进来,揭开盖子热气直冒:“刚得的消息,严家小姐在画舫落水,被顾大公子捞上来了!”
卫云姝拈起块黑米糕咬了口,甜腻不足,倒泛着股苦味。
夏欢急得跺脚:“可是严婷大小姐?”
“说是严家小姐,具体哪位不清楚呢。”秋平话音未落,外头忽然马蹄声急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