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此处,少女的声音里多了几分哭腔,“那个杨老爷,今年都六十了。听说他生不出来儿子,家里打死了好多小妾丫鬟。呜呜……求公子留下我,我纺线织布都会,这几天管事也都说我学得好,我一定会好好干活儿的。”
谢梧看向祝管事,问道:“哪个杨老爷这么嚣张?”
祝管事思索了片刻,道:“应该是蓉城城南瑶香织坊的杨吉庆吧?前段时间他倒是来过,说是想买下咱们织坊。”
谢梧侧首看向跟在自己身边的九月,九月道:“这个杨吉庆今年六十二了,膝下有五女一子。儿子今年才八岁,听说身体很差恐怕活不过十岁。他的四女儿嫁给了蜀中都指挥使吕雄做妾,五女儿是蓉城同知王思远的继室。”
“吕雄和王思远?”谢梧挑眉道:“难怪这么嚣张。”
吕雄暂且不说,这个王思远还真是熟人。当初看上邢青鸢丈夫的那位同知千金,就是王思远的女儿。
那妇人虽然不知道都指挥使和同知是多大的官,却也听出了杨家是有后台的,而且还都是当官的,而即便寻常百姓也知道自古做生意的都是不敢和官斗的。
她脸上的惧怕顿时又都散去了,得意地道:“你们知道就好,咱们可是杨老爷的亲家,识相地就赶紧放了我们姑娘,再拿出一千两银子来好好送咱们出去。不然……一定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谢梧轻笑了一声,有些意兴阑珊地吩咐道:“将他们绑了,连同这文书一起,送去给杨吉庆。”
“公子,这……”祝管事有些忧心,九天会在蜀中势力不小,但他们毕竟是商人。杨吉庆背后可是蜀中都指挥使,那是正二品的高官,比蜀中布政使还要高半级,正经是整个蜀中品级最高的朝廷大员了。
谢梧道:“不用担心,我心里有数。”说罢她又看向那惊慌不定的少女,问道:“你当真要留下?不惜跟父母决裂?”
那少女噗通一声跪下,道:“求公子留下我,我不想给杨老爷做妾。我先前订过婚,爹娘先前答应过我,只要我将在这里做工的钱给家里八成,留我到十八岁就让我和小谦哥成婚,我、我……”
她今年才十四,还能在这里做四年。听说这里的织工每月能有二两银子,哪怕自己只留下两成,四年后也能存下近二十两。而且成婚后依然能在这里做工,也许等到她技艺精湛,收入还更多一些。
她和小谦哥是从小一起长大,只是他们家这几年落魄了,爹娘就想要悔婚。他也说这几年他会努力赚钱攒聘礼,等她十八岁就来娶她过门。
她见过村里的姐姐被送去镇上和城里做丫头做侍妾的,实在不愿过那样的日子,更何况是嫁给一个年过六十的老头子?因此去年听同村的嫂子说起这里就留了心,上个月在镇上看到招工,就说服了爹娘兄嫂同意让自己来做工。
谁曾想,来了还不到一个月,爹娘就又反悔了。
谢梧轻声道:“你父母既然与杨家有关系,想来也不差几两银子的钱。虽然先前签了文书,但毕竟不是卖身契。如果他们愿意赔偿,这里也未必能留得住你。”
少女顿时失望地低下了头。
那妇人见状立刻得意起来,瞪着那少女道:“死丫头!你等着!等回去了老娘再收拾你!”
少女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她看向自己的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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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一边挣扎着,一边朝她破口大骂。父兄虽然没骂人,但看向她的眼神也仿佛要吃了她一般。
她无助地四处张望着,突然盯着某处怔怔出神。
就在祝管事开口想要说点什么的时候,那少女突然起身扑向站在谢梧身边的九月。她一把扯过九月拿在手里把玩的系着玉珏的丝绦,在众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用力朝地上甩去。
那玉珏被摔在地上,瞬间碎成了几块。
九月挑眉,笑吟吟地道:“呀,小姑娘好眼力,这是公子去年生日赏赐给我的,价值三千两。你们……谁赔?”
她目光落到已经被织坊护卫押住的妇人身上。
“你……你少讹人了!这么一个破东西怎么会值三千两?”
九月拍拍手道:“辛苦各位了,带着这个和这一家人一起先去一趟县衙。这东西对我很有纪念意义,按理说应该能再多争取一点赔偿吧?”
“这、这……这是她摔的!你凭什么找我们?”旁边一直没开口的一个精壮青年终于忍不住道。
九月道:“她不是你们的女儿妹妹吗?她发疯摔了我的东西,你们不赔谁赔?”
“你休想!”其他几个青年也纷纷开口,七嘴八舌地有说九月讹人,也有怒骂那少女的,还有推卸责任的。仿佛刚才哑巴一样的人不存在一般,一个个口齿十分伶俐。
谢梧淡淡道:“别废话了,这么贵重的东西先去衙门备个案,免得回头真成讹人了。王姑娘,你怎么说?”
那少女朝谢梧和九月的方向恭敬地磕了三个头,含泪道:“是我摔了姑娘的东西,我认罪。便是被衙门的老爷打死,我也认了。”
“死丫头!”那妇人气得要吐血,若不是被人押着,恐怕就要冲过来将她给撕了。
谢梧吩咐旁边的人,“派个人跟着去,要么让他们当场赔三千两,要么让那丫头签五十年长契。不然……就让这家抵债吧,一家子五六个精壮男子,去矿上干个二十年也够了。”
祝管事闻言笑道:“五十年也才一千多两,还是九月姑娘亏了,属下这便让人跟着去。只是这一家子恐怕也卖不上一千两,还是指望那杨老爷肯出这笔钱吧。”
说罢便招来一个看着像是读书人模样的男子,朝他吩咐了几句。那人看了看众人,点点头带着人走了。
那少女再次向谢梧和九月磕了头,才抹了眼泪跟着一起走了。
看着众人离去,祝管事又挥手遣退了其他人,才看向九月笑道:“九月姑娘菩萨心肠。”
九月摇摇头,道:“也是那姑娘聪明,能狠得下心来,不然谁也救不了她。”
这世道就是这样,父母对儿女有着绝对的生杀大权,有时候甚至连官府都管不了。
那姑娘若是对父母还有一丝留恋,她们插手也是吃力不讨好。
如今她自己下了狠心断了自己的后路,她们自然也好插手。有这样决绝的勇气,这姑娘以后应当也差不了。
四人朝里面走去,谢梧问道:“我怎么不记得我赏过你这么个东西?”
秋溟也问道:“真值三千两?”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让人家背上三千两的债,也是有点惨了。
九月笑眯眯地道:“前段时间在京城买的,三百两。但是玉这个东西……谁说得准呢?人家标价就是三千两呢。”
谢梧点点头,微笑道:“干得不错,喜欢什么玉回头自己去选一块吧。”
九月欢喜地应道:“多谢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