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真是糊涂!”董婉扬手拍在梨花木案几上,案几上的茶盏震得叮咚作响。她转头对身侧的唐嬷嬷沉声道:“你即刻去回禀母妃,务必快些讨了通行牌子,请贺太医入府诊脉!”
唐嬷嬷领命疾步而去。
青岚轻手轻脚上前,替她将蹙起的衣襟抚平,又取过玄色大氅披在她肩上。绒边大氅裹住纤瘦身形的瞬间,绿筠已将鎏金手炉递到掌心。炉壁錾刻的缠枝纹还烫着热气,恰与她指尖的冰凉撞了个满怀。
董婉攥着手炉疾步穿过抄手游廊,炉身的暖意在袖中散成雾霭。想起多日未见阿穗串门,先前只当她听了劝安心养胎,此刻才惊觉那丫头素日最是规矩,怎会真的半月不露面?
竟是精力不济嗜睡吗?但愿只是嗜睡!
烟雨居的月洞门里,去年移栽的杏树正开着疏疏落落几朵花。粉白花瓣沾着未化的霜粒,在青砖地衬映下显得格外单薄。
当值仆妇们跪地见礼的声响尚在青砖上簌簌回荡,董婉已掀开缀着青竹纹的棉门帘。
“世子妃。”守在软榻边的春桃与香杏慌忙起身,发间银簪撞在鬓边发出细碎声响。
董婉摆了摆手,目光落在榻上安睡的禾穗身上。姑娘家乌发如瀑般铺在锦缎枕上,往日里总是噙着笑意的唇角,此刻微微阖着。
她伸手探了探禾穗的额头,感知到温凉适宜的体温后,才缓声问道:“她睡了多久了?”
“回世子妃的话,”春桃屈膝行礼,声线平稳舒缓,“姨娘已安睡两时三刻了。”
董婉眉尖微蹙,又追问道:“近日可曾说过哪里不适?”
春桃抬眼时见她眸中凝着忧色,连忙垂手答道:“倒不曾听姨娘提过。这几日食量大了些,辰时用了莲子羹配松瓤卷,午时还多添了半碗桂花粳米粥呢。”
这般说话竟未吵醒禾穗,董婉走到外厅楠木椅上坐下,指尖轻轻叩着案几,又细细问询了禾穗近日的情况,听下来,除了嗜睡些,确实并无其它任何不妥。但愿真是自己多想了!
忽听得里间传来锦被窸窣之声,董婉慌忙起身,却不慎撞翻了肘边的茶盏。青瓷碎裂声中,春桃轻呼:春桃低呼出声:“世子妃仔细脚下!”
她已绕过描金漆屏风,莲步急趋至软榻近前。
榻上的禾穗揉着惺忪睡眼坐起,鬓边那支珠花斜斜欲坠,几缕乌发如墨丝般凌乱地拂过粉颊。
她望着董婉,嗓音因初醒而裹着一层沙哑,“姐姐怎么亲自来了?可是身子可大好了?”
“我无事,”董婉挨近软榻坐下,枯瘦的指尖拂开她额前碎发,“倒是你,怎么听说你近日嗜睡得厉害?可觉得哪里不适?”
禾穗闻言嗔怪地斜睨了眼立在董婉身后的春桃,那眼神似恼非恼。春桃慌忙摇手分辩:“奴婢可没多嘴。”
禾穗却不追究,只将声线放得温软:“我好着呢。不过是近日犯了懒怠,倒教姐姐挂心,还特意奔波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