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怀谦袖中指尖微不可察地一蜷,面上却已扬起温煦笑意,抬手作虚扶之姿,“恒弟客气。”
二人言笑晏晏地寒暄数句,肩头相错时衣料摩擦的轻响,混着满室丝竹声,如同寻常人家的兄弟般热络。
鎏金兽首香炉中升腾的龙涎香萦绕不散,这场夜宴上的杯盏交错间,人人皆似含着半阙未言的心思。
待端王夫妇的马车碾过前庭积雪离去,宋怀谦刚将董婉扶上车厢,贴身内侍王福便踏着碎步疾行而来:“世子,圣上在乾元殿召见。”
“有劳公公稍候。”宋怀谦替董婉掖好车帘上的狐裘滚边,看着马车在灯笼影里渐行渐远,才转身随王福踏入沉沉宫墙。
乾元殿的琉璃瓦在月华下泛着冷光,檐角蹲兽似在俯瞰人间浮沉。
殿内熏香换了龙脑,清冽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威严。圣上斜倚在紫檀木榻上,明黄帷帐半垂,只露出一双深邃的眼眸,如同寒潭映月。
“敬之来了,”圣上声音平淡,抬手示意王福呈上一卷密函,“且看看。”
当宋怀谦展开密函的刹那,绢帛上“端王私兵”四字如墨痕灼目,他只觉心脏骤然一沉,指尖几乎要攥碎那薄软的丝绢。
未及细思,他已扑通跪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冰凉的金砖上,叩击声在空旷殿内回荡:“圣上明察!”
“起来。”圣上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只淡淡道,“若孤真疑你,又何必召你至此?”
“谢圣上恩典。”王福躬身上前,将宋怀谦搀扶起来。
圣上指尖正摩挲着榻边一枚墨玉镇纸,那玉石在烛火下泛着幽青光泽,恰似此刻殿中凝滞的空气。
至于殿内君臣究竟说了些什么,除了在场的三人,再无第四人知晓。
次日,宋曜便被送入了宫中。从那日后,宋怀谦的身影开始隐晦的游走在各朝臣间。
宋曜入宫那日,苏兰沁强撑着笑脸将孩子递到宫里嬷嬷怀中。待小轿转过影壁,她便如抽了筋骨般软倒下去。
三日后禾穗随董婉去探病,还未跨进门槛就听见里头咳声撕心裂肺。苏兰沁倚在锦被里,脸色白得像新雪,每声咳嗽都震得鬓边珠钗乱晃。
董婉握着禾穗的手紧了紧,温声安抚:“先好好将养身子,待过些时日,我去求了恩典,定陪你进宫探望。”
“有劳姐姐挂心了。”苏兰沁沙哑着嗓子道谢,那双往日盛满水光的杏眼此刻枯涩如古井,只在听到“进宫”二字时,眸底才倏地燃起一点火星,却又似被寒风吹过的烛芯,明明灭灭间便化作灰烬。
探望又如何,如今已是宫里的大皇子,再不是她的辰哥儿。思量间,又是一阵猛咳。
次日张姣姣亲自携了福枝前来,红绸包裹的百年老参斜插在鎏金参匣里,参须如虬龙般蜷曲。才出了月子的绮云担心苏兰沁见着自己想起宋曜,只让银翘带了补身药材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