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城东一条僻静的巷口停下。
“大人,就是这里,桂花巷,说书先生周良的家。”沈默低声道。
我带着沈默,敲响了那扇略显破旧的木门。
开门的是一个面色惶恐的妇人。
她身后躲着一个七八岁的幼童,睁着大眼睛,怯生生地望着我们这些不速之客。
“周先生在家吗?”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和。
妇人认出了我的官服,脸色瞬间惨白。
她身子一软就要跪下,被沈默一把扶住。
她颤抖着将我们让进屋内。
屋里光线昏暗,弥漫着一股草药和血腥混合的气味。
曾经的“闲云茶肆”名嘴周先生,此刻正躺在一张硬板床上。
他脸色是死灰般的蜡黄,双目空洞地睁着,望向漆黑的屋顶。
嘴角一道已经发黑的凝固血痕,触目惊心。
听到动静,他艰难地侧身。
当他看到我时,脸上露出恐惧之色,口中“呜呜”了两声,挣扎着想往墙角缩去。
那妇人和幼子“扑通”一声跪在一旁,头埋得极低,连大气都不敢喘。
沈默上前,仔细查看了周良的伤势,又探了探他的脉息。
片刻后,他回到我身边,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
“大人,舌头齐根而断,下手干净利落。”他沉声道,“人,已经废了。”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道精光,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
“大人,此人已成无用之人,且对王府怨毒已深。依属下之见,不如给他家人一笔丰厚的安家费,然后……让他‘伤重不治’。届时,我们便可借此大做文章,将‘蜀王因言杀人、堵塞民意’之事坐实,在舆论上抢占先机,扳回一城。”
我猛地转头,紧紧盯着沈默。
他的计谋精准、高效,直指问题的核心。
这确实是当下破局最快、最狠的一步棋。
“此计甚毒,也确实有效。”
我坚定地摇了摇头,“但我们不能用。这是我们的底线!”
我径直走到床前,看着周良那双绝望的眼睛。
我面带愧疚之色,“周先生,是我的疏忽,连累了你。我们考虑不周,低估了蜀王的狠辣。”
从怀中取出六张一百两的银票,放在床边的木桌上。
“一百场的约定,你说了六十场。这六百两,是你应得的。”
那妇人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我,仿佛在确认这不是一场梦。
我没有停下,继续说道:“你的差事,因我而丢。我镇武司衙门口,还缺一个门房,平日收发信笺,做些杂事。活不重,俸禄虽不算丰厚,但足以让你养家糊口。”
我顿了顿,语气斩钉截铁:“而且,从今往后,你是我镇武司的人。我倒要看看,在这蜀州,还有谁敢动我江小白的门房!”
床上的周良彻底愣住了。
他看看我,浑浊的泪水瞬间决堤,混合着嘴角的血迹流下来。
他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从床上翻滚下来,“咚”的一声跪倒在地。
砰砰砰!
不断地磕着头。
他的家人也一同跪倒,泣不成声。
“好好养伤。”我俯身,虚扶了一下,“伤好了,来镇武司报到。”
回衙的路上,沈默一直沉默着。
我看了他一眼,开口道:“沈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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