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谢共秋说完那句话,就静静等着花祈夏的回答。
“……”
不远处的斑马线上迟缓地经过一个骑三轮车的老人,他车把上系了一大簇五颜六色的卡通氢气球。
渐浓的夜色在城市上空徘徊,它被红绿灯闪烁的光影融化了,零星散落在鲜亮的气球上。
“我让你生气了吗。”
老人背后是车水马龙的霓虹光瀑,晚霞在气球表面苟延残喘,明暗碰撞将一人一车定格成仿佛柯达相机拍出来的夜间胶片。
非机动车道上等绿灯的路人们纷纷侧目,坐在车里的花祈夏目光也不由得随之移动,而她身旁的谢共秋却不关注,或者说是不在意,只在光影流动中等待花祈夏的答案。
“生气?”
花祈夏视野中装着那老人过马路的身影,她抓了一下耳朵,谢共秋精准捕捉到她手指下意识擦过领口的动作。
他于是降下了车窗,允许晚风进入他的领地。
——遵从花祈夏的本能已然在逐渐成为他的本能。
“怎么这么问。”
夜风伴随着清凉呼啦涌入,外界的热闹喧哗占据了车中大半空间,花祈夏拨去耳畔被风挑弄的发丝,觉得呼吸顺畅了很多:“倒也不算生气吧就是……你在大家面前说,约,咳会。”
谢共秋纤长的眼睫颤了颤,花祈夏摇头:“我——就是有点儿惊讶,没反应过来。”
她已经习惯了谢学长时不时刷程序似的语出惊人,但刚才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对方的直接花祈夏还是有些赧然。
“对不起。”
花祈夏讶然看向谢共秋,因为她莫名从对方简短的三个字里听出了和以往不同的自厌。
他微垂着眼,在花祈夏看不见的地方,掌心沁出滑腻的凉汗,指骨攥白,抿唇:“我又做错了。”
中控屏上的时间跳到了“7:27”,外面等红绿灯的人群换了一波又一,买氢气球的老人早已离开了,夜间出没的流动小吃摊开始在路上穿行。
车里安静得与外面的喧嚣格格不入,好在花祈夏并没有让这种气氛持续太久,她半无奈半是好笑地“呀”了声,“学长,现在才七点半。”
她假装戴了表,指指手腕,“可不兴现在就网抑云啊。”
谢共秋眼中凝起疑惑。
“好了好了,快走吧。”花祈夏看向前方,中途目光落在副驾犄角旮旯的摆设上——
自从送花祈夏上下学成为谢法医新“输入”的程序后,这辆价值不菲的车中也逐渐开始有了与以往不同的痕迹。
花祈夏的蓝色水杯,她爱吃零食,牛肉干和奶酪球,她视线下移,看见自己现汉课上写错的笔记——
轻飘飘几张A4纸,被人整齐的收好,放在了角落里,像静静等着自己在将来某天蓦然想起。
她心头不可抑制地掠过一抹酸软,望向目光专注的男人。
不论从何种意义上来说,谢共秋都是一位值得被尊重、不该被辜负的人。
“没有生气。”
花祈夏想了下,“就是下次,你可以提前和我说一声。”
“下次……”谢共秋轻声喃喃这两个字,眼底情绪不明。
又一波人群走过了马路,男人手指松动,说:“我知道了。”
车子再次汇入主路,随车流向前,花祈夏低头摸出手机,给盛修发消息。
【花祈夏:放心吧哥,我们是去拳场参观。[敞敞亮亮.jpg]】
盛修的消息下一秒就回了过来。
【盛修:那臭小子打拳的地下拳场?】
【盛修:疯了他敢带你去那种地方?!】
【盛修:定位发我,我倒要看看他搞什么鬼。】
[盛修撤回了一条消息]
又过了几分钟——
【盛修:到了报个平安,早点回来。】
短短几分钟时间,花祈夏仿佛能从她哥的字眼中看见他在心里做了怎样一番天人交战,最后才发出这么一条——
尽量显得自己不紧张、不是控制欲强的哥哥的消息。
花祈夏笑着回了他个点头的表情包。
晚上8:41.
车水马龙的喧嚷每过一条街道就退去几分,路面开始变窄变潮湿,周围的灯光也渐渐隐匿在了彻底漆黑夜色里。
谢共秋轻车熟路地在昏暗的街巷中穿行,十五分钟过后,车灯照映的前方豁然开阔起来。
花祈夏发现他们不知何时离开了闹市区,穿过高架一路疾驰,最终来到一片接近城郊开发区的独立厂房前。
跑车稳稳停在了路边。
“这就是……拳场吗。”
花祈夏就着月色透过车玻璃去看外面的景象。
在花祈夏的想象中,这种要钱不要命的地下黑拳场,似乎和电影里一样,和脏乱破败的贫民窟,满脸横肉的纹身硬汉,以及各种见不得光的黑色交易脱不了关系。
可花祈夏环顾了一周,她只看见了一栋三层楼高的红砖厂房。
周围目之所及是大片灰色的水泥地,在月光下愈发森白,可以依稀窥见无数混乱的车胎漂移的磨痕,更远的地方看得见开发区主干道的灯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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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我老家地旁边的抽水配电房。”花祈夏忍不住说,她仰起头,心想,就是看上去更大更高了些,同样老旧。
或许只有红漆斑驳的墙皮上混乱低俗的喷漆涂鸦,勉强能给花祈夏一点,“这地方不算正经”的感觉。
“拳场在里面吗。”
花祈夏下车站在原地,夜风渐起,她看见这栋孑立的“厂房”居然没有窗子,只正面开了一扇比她卧室门大不了多少的黑色铁门。
谢共秋走到她身边,“嗯。”
他脚下是坚硬的水泥地,如果花祈夏在这时转身的话,就能看见这个缄默寡言的男人,此刻脊背与腰腹都是紧硬的,面容冰封。
谢共秋被镜片遮挡的瞳孔正盯着那扇黑得异样的小门,靠近花祈夏的那只手掌心朝外,是一个戒备保护的姿势。
——他即将带自己的光,走入他千疮百孔的舒适区里。
手机的时间跳到了9:14.
“拳场在下面。”谢共秋恨自己让女孩现在就看见他藏污纳垢的伤疤。
可是他等不及。
已经过九点了。
“……”
快没有时间了。
他轻声问:“害怕吗。”
“不怕。”
花祈夏摇了摇头,一只脚迈了出去,又踟蹰地收回来,她望着那扇黑色的门,“就是有点儿紧张,我从没来过这样的地方。”
在她听过的那些悬疑播客里,这样的环境总是和罪行,恶意,以及人性的卑劣挂钩。
面对未知时人都是会忐忑的,尤其那扇小门,花祈夏总觉得它过于黑了,黑得反常,黑得令花祈夏不安。
她迟疑试探,“会有……不该看到的东西吗学长。”比如血迹,玻璃酒瓶碎片,或锋利的刀棍,马仔的烟头,凌乱的坐席。
谢共秋没有否认。
“……嗯。”花祈夏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她首先感到的不是恐惧,而是一种混合着悲哀的酸涩——
这样的地方,居然就是谢共秋的舒适区么。
“相信我吗。”谢共秋出声,问她。
“嗯?”
谢共秋侧过头,从自己风衣口袋里拿出了一卷崭新的红色拳击绷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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