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挑柴的樵夫压低草帽,袖口隐约露出半截刀柄。
马车碾过朱雀大街的青石板,帘子被风吹得直晃悠。李承乾眯着眼往外瞅,巷子口那绿袍小官吓得一哆嗦,差点把笏板摔地上。
这是他瘸腿后头回出宫门。
街边茶铺二楼,几个盯梢的慌忙缩回脑袋。
李承乾搓着腰间玉佩冷笑——房玄龄那老狐狸这会儿估计在尚书省直冒冷汗呢,指不定派了多少眼线跟着。
"让开!让开!"
千牛卫的呼喝声惊飞檐下麻雀。卖糖葫芦的老汉拽着孙儿往墙根躲,车轮轧过水洼溅起泥点子。
李承乾深吸口气,坊市间飘来的胡麻饼香味混着马粪味儿,可比宫里龙涎香实在多了。
过朱雀桥时,领头的秦怀道突然抬手。
五十把千牛刀同时出鞘半寸,寒光晃得卖绢花的胡商直捂眼。
李承乾挺直腰板,蟒袍上的金线在日头底下刺眼——出了这道宫门,他就是长安城里行走的活祖宗。
别说房玄龄,就是他舅舅长孙无忌来了,也得规规矩矩给他作揖!
马车拐进长兴坊时,檐角铜铃叮当作响。
白幡在风里乱飘,纸钱被马蹄踏进泥里。
卢府门口乌泱泱跪着二十多号人,打头的是范阳卢氏的卢承庆——房玄龄小舅子的堂弟。
李承乾踩着木阶站稳,目光扫过在场众人。大理寺的、吏部的、国子监的,连长安县丞崔止恩都缩在人群后头。
他瞥见卢承庆脑门上的汗珠子,心里冷笑:范阳卢氏到底是五姓七望之一,死了个七品官都能惊动半个长安城。
灵堂里乌压压挤满了人,见他进来齐刷刷低头。
李承乾故意把步子迈得又稳又响,那些偷瞄他腿脚的家伙惊得直抽冷气——不是说太子瘸了吗?这走路的架势比羽林军还利索!
外头卖炊饼的摊主伸着脖子跟人嘀咕:"瞅见没?太子爷腿脚好着呢!"
坊墙根几个抄手看热闹的闲汉直拍大腿:"上月赌坊开盘口说太子要废,老子押了十贯钱!这下亏大发了!"
灵堂前的青石板路上,李承乾忽然放慢脚步。卢承庆赶忙凑过来弯腰:"殿下有何吩咐?"
"卢大人今日来得倒齐整。"李承乾随手掸了掸蟒袍上的纸灰。
"卢护双亲远在并州,七日丧期实在赶不及。"卢承庆抹着额角汗珠,"臣特意告假来主持。"
李承乾刚要开口,眼角突然瞥见人群后头缩着个熟悉身影。他嘴角一翘,指着穿深青官服的年轻人:"房二郎,躲后面作甚?"
房遗爱硬着头皮挤出人群,胳膊上缠的白绫格外扎眼:"参见太子殿下。"
"这是替吴王来吊唁?"
李承乾盯着他胳膊上的孝带,似笑非笑。
屋檐下的白幡被风吹得哗啦响,满院子人都屏住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