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进步没接茬。
他的视线掠过弟弟眉骨处新添的结痂，那是上周到厂区时被飞溅的砖石划伤的。
作为反贪局长，祁高阁本该坐在办公室听汇报，却偏要冲到现场和举着煤气罐的工人对峙。
"；爸的降压药按时吃了？"；祁进步突然问。
空气凝固了两秒。
祁高阁的筷子悬在半空，油星滴落在印着纸上——那是他随手拿来包烧饼的。
"；上周三我让司机送了两箱赣南脐橙过去。"；祁进步从公文包抽出牛皮纸袋，"；顺便在老爷子书房发现了这个。"；
泛黄的《党内监督条例》内页夹着张黑白照片：1987年的祁家父子，背后是挂着"；清正廉明"；牌匾的村委会办公室。
十五岁的祁进步攥着父亲的梅花表，十二岁的祁高阁踮脚偷瞄案卷上的红头文件。
瓦罐汤在炭炉上咕嘟作响。祁高阁摸出包未拆封的黄山毛峰，指尖在"；巡视组专用"；的封条上顿了顿，终究还是撕开倒进搪瓷缸。
"；光明湖招标档案我看过了。"；祁进步将茶盅推过桌面，"；山水集团那个叫高小琴的总经理，和赵立春的儿子有资金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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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高阁的瞳孔骤然收缩。
三天前，反贪局刚收到匿名寄来的高小琴体检报告，显示这位叱咤商界的铁娘子竟怀着五个月身孕。而此刻兄长轻描淡写抛出的线索，像把锋利的手术刀，瞬间剖开了汉东省政商交织的肿瘤。
"；赵瑞龙的离岸公司，上个月通过地下钱庄转移了八千万。"；祁进步从手机调出加密邮件，"；这是国际合作局刚传来的资金流向图。"；
祁高阁突然笑起来，笑声惊飞了窗外樟树上的夜鹭。
他想起去年中秋家宴，父亲把哥俩送的五粮液全泼进了花坛："；你们一个个都在京城当钦差，倒是把祁家祖传的轴劲儿发扬光大了！"；
服务生进来添炭时，祁进步正在纸上画关系网。
赵立春的名字被圈在正中央，放射状红线连着省政法委书记高育良、京州市委书记李达康。
"；沙瑞金昨天约我喝了三小时茶。"；祁高阁用筷子蘸着鱼汤，在"；李达康"；旁边写了个"；横"；字，"；他说要推荐我当省纪委副书记。"；
祁进步笔尖在"；高育良"；三字上戳出个洞。
他想起巡视组进驻时这位法学教授出身的省委副书记，如何用《资治通鉴》里的典故解释"；汉大帮"；不过是正常的师生情谊。
那些挂在嘴边的"；政治规矩"；，此刻在餐巾纸上化作缠绕的蛛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