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手指了指那不断跳动的锅盖。
“昨夜,西市发生的事情,就是这壶里的水,太满了,太沸了,终于顶得这锅盖,发出了第一声巨响。”
“这声响,是在告诉烧火的人,锅要炸了。”
“可你看看,”余瑾的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烧火的人,是怎么做的?”
“他们不是想着要撤掉柴火,而是嫌这响声,太过刺耳。他们想的,是如何用一块更重的石头,把这锅盖,死死地压住。”
王安石顺着他的话,想到了那些暴怒的勋贵,想到了他们给京兆府施加的压力,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
他明白了余瑾的意思。
“大人的意思是……抓人,非但不能平息民怨,反而……会火上浇油?”
“不错。”余瑾点了点头。
“这锅水,已经开了。压,是压不住的。唯一的办法,是釜底抽薪。但你觉得,那些人,会愿意自己撤掉自己烧起来的柴火吗?”
王安石沉默了。
他知道,不可能。
让那些勋贵们放弃自己手中的利益,去体恤民情,比杀了他们还难。
余瑾转过头,重新看向东市那长长的队伍,他的目光,变得有些悠远。
“其实,如果不是圣上那三十万石粮食,及时送了过来……”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遗憾。
“我的这出大戏,已经要提前开锣了。”
王安石的心,猛地一跳。
他隐约猜到了余瑾原本的计划,那是一个更加疯狂,也更加危险的计划。
是准备在百姓的绝望和饥饿,达到顶峰的时候,彻底引爆那股足以吞噬一切的怒火。
圣上的皇粮,如同一场及时雨,暂时浇熄了那即将燎原的火焰,给了所有人一个喘息之机。
但……
“不过,也无所谓。”
余瑾淡淡地说道,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
“该来的,迟早会来。”
“圣上的粮食,虽然暂时安抚了人心,却也让那锅水,烧得更开了。因为它让所有人都看到了,原来,朝廷是有能力让他们吃饱饭的。不是不能,而是那些勋贵们,不愿意。”
“这盆水,已经不仅仅是沸腾了。”
余瑾的目光,从那口锅上移开,投向了远处灰蒙蒙的天空。
“介甫,现在的局势,已经不是一锅开水了。”
“它是一条已经被涨得满满的,堤坝上布满了裂缝的,滔天洪水。”
“昨夜的二十三家铺子,就是那堤坝的裂缝里,第一次,渗出了水。”
他缓缓地,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忧心忡忡的王安石,脸上,却露出了一丝近乎于期待的、平静的笑容。
“现在,这洪水,已经快要溢过闸门了。”
“万事俱备。”
“只欠一场……大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