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说起这个,我倒想到一件怪事。”桑落将十二姑娘吃药丸的事说了,隐去了桑陆生也有药丸的事。
“什么药丸?”
“一种说是吃了之后,会让人每个月定时腹痛不止的药丸。”桑落再又将调查药丸的事细细讲了一遍,“其实我查了,它就是利用了一种类似鱼胶的东西,控制了药物在体内的吸收进程。”
说着,她起身过去盛粥,忍不住捂着腿“嘶”了一声。
大腿内侧上次磨破的血泡,刚结痂,刚才这么一骑马,似乎又疼了起来。
颜如玉站了起来:“你怎么了?”
桑落隔着衣料随意揉了两下,难得有些赧然:“我不擅骑马。”她学乖了,微微张开腿,拐着脚前行。
颜如玉接过粥摆在桌上,拉着她坐下来:“你不会骑马,那你上次是怎么来的?伤得可重?”
桑落觉得说这些实在有些矫情。哪里就不能忍了呢?
她埋着头认真喝粥,不肯再提自己磨破的事,唏哩呼噜喝了好几口,才避重就轻地问道:“太妃为何要对付镇国公?”
颜如玉猜她受伤之处太过隐私,不好再追问,只顺着她的问题说道:“你应该问,太妃为何要我对付镇国公。”
这样一说,桑落就觉得没有必要再问了,答案呼之欲出:“兔死狗烹。还要借刀杀人。”
颜如玉赞赏地看了她一眼。除了男女之事,桑落基本上都很通透的。
“那你怎么办?你的仇报完了吗?”
“没有。”颜如玉伸出手指,替她将鬓发勾到耳后。
桑落以为杀了三夫人,抄了肃国公府,就报算仇了。
“那些人,包括闵阳还关在绣衣直使的地牢里,并未审完,还未将他们的命一一收了,用他们的血祭奠广阳城的八千冤魂,就不算报完仇。”
这两日他一直在回想这半年的事,隐约察觉太妃似乎有意没有给他足够查完的时间。
若是这样,桑落更要在太妃眼里离自己远一些。
他虽有把握能护她周全。她“负气”离开,就是最安全的。
烛火在黢黑的灯盏里爆出个灯花,颜如玉手指摩挲着土陶茶盏,垂眸敛去眼里的恨意,转而再次问及那颗药丸。
“十二姑娘说她的情郎是‘客再来’的东家,丁墨。你可知道此人?”
颜如玉刚才隐约猜出那药丸的来历,此刻听见“丁墨”二字,心中已是了然。
桑落与他对视了一瞬,顿时就明白了,轻声问道:“鹤喙楼?”
爹怎么会跟鹤喙楼扯上关系?
颜如玉点了点头:“我只知晓此药,从未亲眼见过。鹤喙楼并不依靠此药控制杀手和线人。”
至于“丁墨”——是莫星河的真名。看样子,莫星河是准备要借镇国公十二姑娘入工部尚书府的机会,掌握工部的消息。
这倒与太妃的目标有些相悖了。
桑落有些不信:“那鹤喙楼的人若遇到重刑,背叛组织呢?”
颜如玉摇摇头:
“除了楼主,杀手有多少人、分作多少组,谁是各组的头,都没有人知道。每组之间并不互通,所以,即便有一个人出卖了鹤喙楼,也伤不到鹤喙楼的根本。”
他顿了顿,“更何况,鹤喙楼的孩子,都身负血海深仇,为了复仇,吃尽了苦长大的。寻常的疼痛,已经奈何不了他们。”
“都有血海深仇?!”桑落惊了。
颜如玉点点头,从万勰帝在广阳城屠城,讲到大荔国的君主带着所有人自刎于宫城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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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昭懿公主并不在宫中,而是找了一个宫女冒充她。这样才留存了一条皇室血脉。”
“昭懿公主后来就将战乱中失去双亲和有血海深仇的孩子聚在了一起,成立了鹤喙楼。大家都叫她‘义母’。”
桑落看他:“她不是你表姐?”
“她是一个美人生的,只是我名义上的表姐。鹤喙楼里的人并不互相知晓身份,所以我也跟别人一样叫她义母。”
“义母并不常常出现,只在有人身负重伤到了生死关头,她才会来给孩子们诊治。大家一直以为她忙着复仇。直到有一日,我被她安排进了禁卫的训练营,才发现她竟然是芮国的中宫皇后。”
桑落再次惊到了。
怎么复仇复到床榻上去了?
颜如玉淡淡一笑:“她顶了一个番邦公主的身份入的宫。一直伺机复仇。”
论理,番邦公主没有资格做皇后,偏偏她入宫没多久,那个番邦就被邻国给灭了。万勰帝又一向信奉“母弱子强”的道理,这才放心将她封为皇后。
桑落忽地想到了什么:“番邦?”
颜如玉点头。
“这下就说得通了,”桑落手撑在桌上,托着腮,“李小川怀疑那颗药丸也源自番邦。若你的义母有番邦的身份,还懂药理,这就说得通了。”
颜如玉闻言沉思了好一阵,最后才摇摇头:“不可能,义母七年前就去世了。若是她制出来的,我应该从小就知道。”
七年前,皇后给万勰帝诞下皇子后没多久,皇子夭折。突然间宫里就流言蜚语,说她因丧子之痛也疯了,还被万勰帝囚禁了起来。没过一个月,万勰帝暴毙,她也暴毙。双双葬入皇陵。
桑落立刻问道:“是用了毒?”
颜如玉点点头:“一定是毒。”
这仇复得一点都不够尽兴呢?桑落想着,复仇这件事,一定要现世报,当场报才够痛快。拖上十几年,还结婚生子,最后双双暴毙,有意思吗?
“义母死得很蹊跷,她杀了万勰帝,正是夺权之机,为何还要自己服毒自尽?所以我一直在追查义母的死因。年初时遇到一个宫中的线人,万勰帝曾留下了一封遗书,其中或许涉及义母殒命的真相。遗书一直存在廖存远那里。”
廖内官?
就是找她做“玉字辈”的廖内官?
桑落坐得很是端正,紧锁着眉头:“所以你找我要廖内官给我的那几颗金珠,就是为了找遗书?”
“是。”
“找到了吗?”
“没有。许丽芹死前提到四年前,是孔嬷嬷指引她将我送给太妃的。”颜如玉顿了顿,“你与顾映兰泛舟那一日,我去皇陵寻过她,但没有找到人。”
孔嬷嬷与义母年岁相差无几。当年她是义母身边的贴身女婢,义母死了,宫里的内官女婢都殉葬了,唯独她还活着,还得了机会去皇陵守陵。
这很蹊跷。整件事都透着蹊跷。
皇陵有不少守陵人,但唯独没有孔嬷嬷的身影。她又去了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