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耐心有限,速速思量清楚。”
“纵使将你斩除于此,大乾国力亦会遭受重创,此局…”
“终究是孤胜了。”
重暝慵懒坐回龙椅,纤细指尖划过扶手龙雕,随即优雅翘起二郎腿,玉腿白皙修长,动作间带着一种漫不经心,轻轻晃动。
许知易身躯挺直如松,即便身处绝境,面色依旧沉静似水,他缓缓开口,声音平稳:
“陛下问我三事,可否容我请教一惑?”
“讲。”
重暝红唇轻启,吐出一个字,语调平淡。
此刻,在她眼中,棋局已定,胜券在握。纵然察觉许知易或许在拖延光阴,她亦毫不在意。归顺或顽抗,结局早已注定,大乾倾覆,只在旦夕。
一种久违的,近乎陌生的愉悦感,竟悄然在她那颗因修行而冰封近乎死寂的心湖中,荡起一丝微澜。这感觉,源自掌控一切的绝对自信。
许知易深吸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字句清晰问道:
“斗胆请教,重曦神魂复苏,致使许墨瞳陷入濒死绝境,这一切…是否皆出自你的手笔?”
“你借此危局,逼迫我不得不冒险潜入漠北帝国,步步为营,直至今日此地,落入你的掌中。”
“可是如此?”
重暝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似笑非笑,那双暗红瞳眸深处不起波澜,她微微颔首,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
“不错,你比孤预想中,要敏锐几分。”
“这确是孤一手策划,若非如此,孤又岂会给你这选择余地?”
“孤不过是…想尽可能挽回孤那不成器的妹妹罢了。”
话语间潜藏的冷漠,令人心悸。
仿佛重曦的生死,在她眼中也只是一枚棋子,一枚可以用来增加许知易投诚砝码的棋子,待许知易假意归顺大乾,再顺理成章将重曦“救”回漠北。
这位漠北女帝,为了长生,似乎已将人性彻底剥离。
代价竟是如此沉重么。
饶是心志坚韧如许知易,背脊也不禁窜上一股寒意,仿佛被无形之手扼住咽喉。
“陛下又如何能够断定,我必然会选择潜入漠北?”许知易目光锐利,继续追问,试图从对方脸上捕捉到破绽。
国运灌顶所剩时间不长,每一息都弥足珍贵。再拖延片刻,他便能拥有与重暝斡旋的底气。
重暝语气依旧淡漠,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
“你忘了?孤曾说过,早已将你生平过往翻阅过一遍。”
“孤,很了解你。”
“孤刻意令拓拔沧海,召集所有潜伏大乾的黑星殿分部,聚于一处,尽数牺牲。如此一来,《化生秘术》便彻底断了线索。”
“你此人,极重情义。涂飞之死,如刺深扎你心,令你不惜数次违逆本心,冒奇险与拓拔沧海殊死搏杀。”
“一旦你身边之人遭遇危难,你定会不顾一切,倾力相救,且绝不放心假手于人。”
言及此处,重暝语调微顿,若有似无的笑意浮现:
“当然,倘若孤判断失误,你并未选择踏入漠北疆域…”
“那么,孤亦有的是手段,让你不得不来。”
她的话语中,流淌着一种毋庸置疑的绝对自信,那是源自三百年君临天下,俯瞰潜龙大陆生灵沉浮的无上威严。
重暝的强大,不仅在于她深不可测的修为,更在于她那洞悉人心、布局深远的智谋算计。
然而。
听完这番话,许知易却忽然失笑,笑声中带着几分难以言喻的萧索,他轻轻摇头,语气唏嘘:
“果然…果然是这样。”
“看来,我的推测,并未出错。”
此言一出,重暝原本慵懒的神情一凝,娥眉几不可察地蹙起,疑惑的目光投向许知易。
她不理解,许知易这笑声中,为何透着一股近乎悲凉的意味。
“你布下的四重杀局,或者说,是与大乾内部某人联手的棋子,便是那位负责监视大乾垄断党派动向的…最后一位黑星殿分部殿主吧。”许知易语调平静,却字字如针,刺向真相核心。
话音落下,许知易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出临行前追查此人身份的情景,以及朱皋那含糊不清却又特征鲜明的描述。
——「千人千面,变幻莫测。」
——「嗓音极为独特,尖锐、嘶哑、粗糙,似男非女,似人非鬼…」
“哦?”
重暝终于终于打起了几分精神,她身体微微前倾,饶有兴致地示意:“继续说下去,你还推测到了什么。”
许知易沉默了片刻,空气仿佛凝固,最终,他缓缓吐出三个字,声音虽轻,却如惊雷炸响在大殿之中:
“林貂寺。”
话音落定,许知易抬起眼眸,目光如炬,死死锁定重暝的双眼,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
果不其然,重暝眼底深处,一抹清晰的错愕疾速闪过,虽然转瞬即逝,但足以证明一切。她脸上的笑意彻底收敛,神情变得冰冷而漠然,紧紧注视着许知易,声音寒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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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当真让孤感到意外。”
“继续。”
猜对了!
许知易心中一块巨石落地,却又涌起更深的叹息与悲哀。
这一刻,他才真正理解了苏牧婉,终于明白了她为何总是显得那般孤独,为何屡次看似在利用自己。
因为放眼偌大的王朝,煌煌帝京,她竟寻不到一个真正可以信任之人!唯有他许知易,是她能抓住的浮木。
其实,早在很久以前,许知易就隐隐对林貂寺此人存有疑虑。只是从未想过,这位看似忠心耿耿的内侍总管,竟会是敌国埋下的最深、最隐秘的暗星!
他忆起某次与林貂寺同乘马车,对方坦诚自己出身五姓八宗之一的林家,因遭族人排挤,父母惨死,才愤而净身入宫,投靠大乾皇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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