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高兴,裴长远终于能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也正是在这一刻,裴家三爷心底里那颗怀疑的种子彻底长成了参天大树,疯狂生长。
任凭他的理智,如何克制,都无法压制。
一旁的裴家大爷和大伯母蒋氏依然是嫉妒地快疯了,看向三房的眼神都冒着火。
蒋氏心里不服,她家大爷明明是长子,长瑞也是长孙,只因为他们大房乃是庶出,就永远要低人一头?
她越想越觉得生气,可她骨子里就不是什么强硬的人,哪怕生气却也不敢说些什么。
倒是四房,裴四爷冷静多了,他抬头看向自家三哥,开口问道:“三哥确定这书信,当真是二哥手写?”
不是裴四爷要怀疑三哥,实在是此事有太多破绽。
当初赵氏把他们兄弟几人叫回侯府,就是因为老侯爷已病入膏肓。
他还记得,回来见到二哥时,他颤颤巍巍,几乎连下床的力气都没有。
这样一个人,如何能提笔,工工整整地写下字来?
而裴长意推掉世子之位,那时老侯爷更是几乎瘫在床上,连意识都很少有清醒的时候。
他如何能在那个时候做出决断?
裴家各房向来交好,平日里很少有争抢,三房和四房兄弟更是关系不错。
见四弟这般问,三爷又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书信,这一看,便觉察出一丝不对劲。
的确,二哥病入膏肓,如何能把这信写得有条有理,用词还如此文绉绉?
不只是这字迹,还有这纸,摸起来倒像是江淮老家的纸。
汴京城侯府的纸乃是圣上御赐的,江淮老家的则是江淮本地出品的上等纸品。
这两种纸张很难看出区别,可裴家三爷是热衷于书法习字之人,他摸在手里,便能摸出区别来。
这纸更像是江淮老家的纸。
他有些意外,转头看向身旁刘氏。
刘氏恰好也转过头来,两人四目相对,刘氏压抑着眼底欣喜轻声问道:“三郎,怎么了吗?”
裴三爷在一瞬之间,脑子里闪过无数种念头。
这件事当真和他夫人有关吗?
可刘氏虽识得几个字,但却没怎么读过书。写封信都有些勉强,更何况是写一封文笔上佳的信?
这信中字字句句,倒的确像是二哥的口吻。
就算这信是有人伪造的,也该是每日陪在二哥身边,最熟悉他的二嫂赵氏。
裴家三爷紧蹙着眉头,压低声音问道:“夫人,这封信当真是从二嫂书房里所得?”
刘氏不明所以,见裴三爷的表情,心口一震,本能地点了点头:“对啊,二嫂书房有问题吗?”
裴三爷继续问道:“你确定,她当时刻意把这封信藏起来了?”
刘氏仔细想着当时自己对裴三爷的说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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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谎之人,最辛苦的并非是说谎当时,而是日后圆谎之时。
只要说出一句谎话,就要编出无数句谎话来圆第一个谎话。
非但如此,你还要将自己说过的每一句谎话,都牢记在心里,永远不能露出马脚。
此刻刘氏有些慌张,手心里渗出一丝丝冷汗。
她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用力点头道:“不错,正是因为这封信被压在桌底,我看着有些奇怪,才会将信纸抽出来。”
这样便不符合常理了,裴家三爷的心又沉了沉。
若这信真是二嫂伪造,她没有必要特意藏起来,早就应该拿出来公诸于众。
若这信不是二嫂伪造的,长远又早早回了汴京城赴考,那伪造之人就只有可能是将这信送到自己面前的刘氏。
想明白这一节,裴家三爷的心沉到了谷底。
那些在心口浮沉的怀疑,也好像在这一刻得到了答案。
刘氏这些年来对他的欺瞒甚多,多到他简直怀疑,这当真是他救下的那个弱女子,是他深爱多年的夫人吗?
刘氏是认得字的,还能写出如此文绉绉的字句来。
不止如此,她还会模仿二哥的字迹。
若非是两人极为亲近,她如何能把这字迹模仿得以假乱真,连自己这个嫡亲弟弟都看不出来。
裴三爷又记得,当年他与刘氏刚成婚时,刘氏的确不认识几个字。
今日她这一手好字,或许正是二哥所教……
他们二人之间必有苟且。
裴家三爷心口涌起一股怒火,喉咙口有一股腥甜,差点便要喷涌而出。
他这一生待刘氏极好,捧在手心里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可她为何要如此待自己?
对,自己没有出息,虽然是定远侯爷嫡子,非但没能坐上侯爷之位,官职也只是芝麻绿豆的小官。
无心上进,只求陪在夫人身边,赏花作乐。
从前裴三爷总以为刘氏温柔体贴,根本不会在意这些事。有自己陪在她身边,她不会想要那些功名利禄,富贵荣华。
可直到刘氏对他说出,一定要他们的儿子当上定远侯世子那一刻,裴家三爷才发现他并不了解这个一直陪在他身边的女子。
他将这封书信收回手中,转过头看向大哥和四弟,微微摇了摇头:“我身子有些不适,想要回房休息。”
大房有些莫名其妙地看向裴家三爷,蒋氏紧紧蹙着眉头,硬是把他们都叫来,这话却只说了一半就走了,这又算是什么?
她抬了抬眉眼,正想要发作。
四房走上前来,一向泼辣性子的孙氏开口:“大嫂,三哥既然不舒服,你就不要为难他了。”
“大家都累了,各回各的院子去,也给二嫂一个清静点的环境养病。”
孙氏说着话,抬眸看向蒋氏温婉一笑:“大嫂不是一向最关心二嫂吗?怎么这会儿到站在她门外大呼小叫?”
“我叫什么了?”蒋氏瞪大了眼睛。
这个孙氏!
他们四房非但是庶出,连个长子都没轮上,凭什么连她也能爬到自己头上来耀武扬威?
孙氏自然知道蒋氏生气,可她丝毫也不在乎。
她可不像大房,要倚仗着侯府想要分一杯羹。
他们四房在外头生意做得极好,若非是老侯爷快死了,她才懒得回这侯府。
孙氏不再搭理蒋氏,挽住四爷的手:“走了,我们回去休息。”
她抬了步子走过徐望月身边时,眼眸微阔,颇有一些责怪地看向裴长意:“长意,你怎么不知道心疼媳妇?”
“这么毒辣的日头,就让她这么站着,伤着望月和孩子怎么办,还不快把他们带回去?”
裴三爷突然收起了信,不再继续说下去,定是发现了信中端倪。
孙氏也不想让四房介入这其中,便想要快些离开。
徐望月知道四叔母是好意,微微颔首:“多谢四叔母关怀,那我们便一起走吧。”
她笑盈盈挽住裴长意的手,四人一前一后出了赵氏的院子。
他们都走了之后,刘氏难压心底怒火,转过头看向裴家三爷,实在压不住火气,发了脾气:“三郎,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我们明明有二哥亲笔所写的信,为何四弟只是质问了一句,你就把信收起来了?”
“难道在你心里,这所谓的兄弟情谊比你的亲生儿子还重要?”
听到亲生儿子这四个字,裴家三爷蓦地抬起头,冷冷地扫过刘氏一眼:“夫人今日可否对我说一句实话,长远究竟是谁的儿子?他当真是我的亲生儿子吗?”
听到裴家三爷问出这句话,刘氏不知为何,心底隐隐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她等了一辈子,终于等到了这一日。
可她不会对裴家三爷说实话的,这辈子她都不会说。
刘氏缓缓眨了眨眼睛,眼眶红红的,眼泪不断地在眼眶里打着转。
她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看起来受了极大委屈的模样。
裴家三爷见她这副样子,有些于心不忍,想要伸手去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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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一碰到刘氏衣袖,她反应极大,迅速甩开了他的手:“三郎既然不信我,就不要碰我,你嫌我脏我立刻便回娘家去。”
裴家三爷皱了皱眉头:“我何时说过你脏,何时要赶你回娘家?我只是······”
“你都已经问出这样的问题了。”刘氏抬头,目光里满是愤怒:“你对自己的夫人问出这样的问题,分明就已经不信任我了。”
“你如此亲近四房,他们所说的话你都当圣旨一般来听。你当真信孙氏的话,相信你自己的夫人会去爬二哥的床,你将自己置于何地?将我置于何地?将我们的儿子置于何地?”
“我对你太失望了。”
刘氏眼中恰到好处地掠过一抹痛心疾首,她摇了摇头,往后退了一步。
“你既然已有了怀疑,那长远便是二哥的儿子吧。”
“从此以后我不会再回答你这样的问题。你若是想得到答案,大可以带长远去滴血认亲。”
“若是对这个结果也不信任,那我也无话可说。可这封信你必须拿出来,这是属于长远的未来,你没有理由将它收起。”
见刘氏提到了信,裴家三爷收起心口汹涌的情绪,将信缓缓递给了刘氏:“我并非是因为怀疑你,才没有将此事继续说下去。”
“而是因为,我发现这信是假的。”
“假的?”刘氏压着心口恐慌,努力演着吃惊的模样:“三郎为何说这信是假的?”
裴家三爷仔细观察着刘氏的神情,缓缓抖动了一下这封信:“信纸。”
“造假之人的确将二哥字迹模仿地惟妙惟肖,却忽略了一点,二哥是死后才到的江淮老家。”
“他如何能用老家的纸写下这封书信?”
裴家三爷缓缓凑近了刘氏,看着她的双眸,一字一顿地说道:“难道这封信,是死人写的?”
刘氏被突然凑近的裴家三爷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半步,差点摔倒在地上。
见她身子不稳,裴三爷立刻伸手扶住了自己的妻子。
刘氏轻轻拍着胸口,低垂着眉眼,不和裴三爷目光对视,努力让自己心境平缓下来。
她尴尬地笑了笑:“三郎为何要吓我?青天白日的,吓死我了。”
裴家三爷神色仍是淡定,缓缓摇了摇头:“夫人也说青天白日的,有什么可吓人的?”
“死人怎么可能写信,这封信分明是活人伪造的。”
“我把这信藏起来,便是怕旁人以为是我们为了长远能得世子之位,刻意造假。”
“如此一来,对长远只有坏处。”
刘氏装作认可地点了点头,抬头,语气温柔地说道:“还是三郎想得周到。”
她不敢再多说话,心里大抵明白为何裴家三爷会问她裴长远究竟是谁的儿子。
他心里怀疑的,定是自己。
刘氏又想到方才他突然问自己的那几个问题,是为了要排除这封信会不会是赵氏作假。
想明白这些,刘氏现在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她有一些着急了,就是因为这一着急,才犯了这么大的错。
她怎么忘了,裴三爷是个书痴。
之所以在朝堂上毫无建树,便是因为日夜沉迷于书法习字吟诗作对,这些文人之事。
如今可好,这信已经写成,再没有回头路了。
刘氏低垂着眸子,不断地在心里想着,这一局她该如何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