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子衿不是那种事事都瞒着儿子的,何子衿看屋里也没旁人,就悄与阿晔说了,“你是家里长子,你眼下也大了,告知你也无妨,只是你不准说与别人听。就是双胞胎和阿曦也不要说。”
阿晔连忙应了。
阿晔一向可靠,何子衿就简单的将阿念的身世与长子说了说,阿晔惊的都不晓做何反应。何子衿叹道,“这都是长辈旧事,心里知道就算了。这些年,咱们在北昌府一家子和乐,陛下就是陛下,皇家就是皇家,与咱家是两码事,明白吗?”
阿晔点点头,他年纪尚小,而且,并不是喜攀附的性子,想来也知道,这事关乎他亲奶奶与他们一家子的名声,阿晔就问了,“娘,那我亲祖父现在在哪儿呢?”
“这谁知道,你亲祖父亲祖母都不是啥好人,我跟你说,你就当没他们就行了。”何子衿道,“就他俩那人品,真是负负得正,生出你爹来。你哪里知道你爹当年受的苦,你祖母就放下五百两银子就把你爹丢下不管了,你爹辛辛苦苦考中探花,就想见见亲生父母,见亲爹,亲爹说,我就这种人品,咱也不必相认。见亲娘,亲娘也没好话。”何子衿想到自己公公婆婆,那也是没好话的。
阿晔听到他娘对亲祖父亲祖母的评价以及亲祖父亲祖母所为,也是无语了。
阿晔还问,“那万一以后见面怎么办啊?”
何子衿道,“先帝过逝时已令你祖母殉葬了,你祖父,这些年也没消息。你担心这个做甚?就是见面,他认得你吗?他知道你是老几呀?他从未与你爹相认,你也没见过他,没与他相处过,他对你而言,就如同路人甲一般,你以往未与他相识,以后也不必相识。这不是咱家冷情,亦是他所期盼。”
阿晔年纪尚小,一时难以理清这复杂的情感关系,只得点点头。
何子衿感慨一回,阿晔问,“那爹和今上,感情深吗?”
何子衿道,“我们都没见过陛下,可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咱们这些年在北昌府顺顺利利的,一则你爹当差用心,从未有过纰漏。二则陛下对咱家多少有些照顾。虽从未相见,也得领陛下的情。”可要说亲,也谈不上,无非是两两相念,互不相见罢了。
阿晔点头。
何子衿摆摆手,不提这些心烦的事了,笑道,“你这回来,也没好生歇一歇,去休息一下吧。你那屋子自入冬我就让人把炕烧上了,每天都有人打扫,就是被褥得换一换,想来这会儿也换好了。”
阿晔听他娘的话,就去歇着了。
这回来不过大半天的时间,对阿晔的冲击不可不大,阿晔给这一桩又一桩的秘闻闹的,哪里还有歇着的心啊,他回屋光想自己家里事了,自他爹可怜的身世想起,阿晔觉着,他们家能有今天,绝对是当初他爹眼光好,娶了他娘的缘故啊。
阿晔很是歇了一宿,第二天才知晓外祖母有了身孕,阿曦去北昌府照顾外祖母的事的。
何子衿把给娘家和亲戚的年礼都备好了,与长子道,“你歇好了就把年礼给你外祖母家送去,你这一出去就是一年,曾外祖母外祖父外祖母都惦记着你呢。还有重阳他们,都念着你。也别忘了去看看你三姨妈和阿仁舅,这里还有给李巡抚和苏参政家的年礼,你一并送去吧。”
阿晔应了,道,“我爹去帝都的事,要不要跟外祖母说。”
何子衿想了想,道,“私下同你外祖父说一声就是,就说是陛下秘旨相召,不好宣扬,别让人往外说去。”
阿晔又在家歇了一日,因二郎也要过年回家,俩人就一道去的北昌府。
江家这里因阿念被急召至帝都之事难免担心,到别个家,如纪家,就不是担心,而是各种猜测了。
这事,哪怕陛下秘旨相召,也没有不叫纪大将军知道的理。事实上,这秘旨先是到的纪大将军这里,毕竟阿念是纪大将军手下,纪大将军兼着宣慰使一职,副使出缺,正使得有所安排,以免引人猜疑。故而,纪大将军是知道陛下这道秘旨的,他也知道陛下病久矣,这在朝廷并不是什么秘密,如纪大将军这样的身份,自然能知晓。
纪大将军奇怪的是,这样的时候,为何陛下会召江副使觐见呢。
经大将军就与妻子说了,“先时我就觉着奇怪,江亲家才学才干自是没的说,看他为官,先时在帝都做了三年翰林,后来外放沙河县,做了六年知县,因守县有功,连升两级任北昌府同知,之后就是知府、按察使、宣慰副使一路升上来,三年便是半品。他这样的升迁,在文官里极是罕见,可见陛下对其爱重。可陛下这般爱重,江亲家做官多年,却是从未去帝都述职,这件事,非但是我,想来北昌府官场也有诸多人不解。”
纪夫人也是个敏锐的,道,“那依你的意思,如何这回陛下急召,可是有什么缘故?”
纪大将军轻敲几案,缓志道,“就是这才想不通啊。要说重臣,朝中多少陛下心腹之臣,江亲家这种十几年未曾面君的自然不能与朝中大员相比。可偏生在这种时候,陛下召江亲家去帝都陛见。”
纪夫人寻思一二,道,“这事儿,的确奇异。若陛下龙体不安,就是相召,也当是你或是李巡抚这样的边关重臣吧。”
纪大将军摇头,“夫人这话就错了,倘陛下龙体有碍,我们这样的守关之臣是再不能动的。我就是想不通江亲家这样不上不下的中阶官员,北昌府北靖关可以说是一抓一大把,我一直觉着,这里头定是有什么咱们不知晓的缘故。”
“你先时不也说何余两家联姻联的稀奇么?”纪夫人道。
“这自然是稀奇,现在何家不过五品文官之家,当时联姻之时,何家不过从六品门第,彼时余氏女,父为侍郎,祖父为一地巡抚,那是嫡长女,说与这么一个寒门出身的低品官员之家,自然稀奇。”
纪夫人道,“何家虽官阶不高,人品都是极好的。”
纪大将军道,“这我自然知晓,咱家与何家也一向交好,只是,我就事论事,那高官之家难道就没人品好的了?”
纪大将军沉吟道,“要说以往猜不透这其中缘故,若我所料不错,这缘故定在江亲家身上。”
“难道不是因那位道长?”纪夫人给丈夫提个醒。
“虽有道长缘故,却并非主因。”纪大将军道,“道长虽是谢太后的亲舅舅,余老夫人还是谢太后亲姑祖母呢。若我猜的不错,当初余家想联姻的也不一定是何家?”
“可要依你这般说,余家为何不与江家联姻?就是那时江家孩子们尚小,待得几年,如今阿晔也大了,再往下还有双胞胎也都是招人疼的孩子。”
“这就是我想不通的地方。”纪大将军虽是坐在榻间,依旧是身姿笔挺,道,“何家实在没有联姻的理由,却联姻了。江家这里,余家反而也未曾太过亲近。”
纪夫人道,“要依你的意思,那就是余家对江家必然要处在一个,想亲近,却又不能过度亲近的位置。故而,余家不联姻江家,而是联姻与江家关系极为亲密的何家。”
纪大将军突然道,“当初太宗皇帝晚年,立先帝为太子后,听闻太宗皇帝忌讳谢太后母族为辅圣一脉,无番犹豫太子妃之事。当时,有一种说法就是,太宗皇帝遇到亲家母,说是亲家母当年还进过宫,太宗皇帝极喜她人品……”
纪大将军这八卦还没说完,就被纪夫人直起身子斥了去,“胡说八道,咱家与江家相交多年,亲家母什么样的人品,我还是晓得的。”
“你听我说啊,我并非那个意思。”纪大将军忙递了盏茶过去安无妻子,道,“你忘了,当初你随我去帝都述职,还见过江亲家他们呢。那会儿他俩年纪尚小,就好的跟什么似的,自然不会有那事。可亲家母有两个璎珞,一个是当初还是皇子妃的谢太后所赐,另一个是太宗皇帝生母胡贵太妃所赐。我想着,当初亲家母曾进宫之事,不一定是空穴来风。只是有一点我想不通,如果说当初亲家母于谢太后有益,偏生先帝在位时,江亲家官运平平,待得今上登基,江亲家官运顺遂非常。”
纪夫人道,“会不会是今上继位,太后娘娘说的话,今上不敢不听。”
“那不能。先帝临终都要为太后除去今上生母,先帝对太后的情分,那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纪夫人望向丈夫,“那事情就不是因亲家母的缘故。”而后,纪夫人轻声道,“相对于亲家母这样父母双全,身家清白之人。江亲家无父无母,身上不解之处,岂不更多?”
纪大将军冷峻的脸上不由浮现一丝凝重。
阿念去帝都之事,知道的人不多,但,只要知道的,且身居高位的,都各有自己的一番解读。
北靖关如此,帝都城,更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