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尼自己来……”薛绥想挣扎,身体却软成一团。
“省点力气。”李肇打断她,稳稳地支撑着她虚软的身体。
“你压着孤的胳膊睡了一夜。该看的,不该看的,孤都看过了。”他忽然俯身,呼吸喷在她耳后,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慌的亲密感。
“此刻再来矜持,不嫌太晚?”
薛绥呼吸一滞。
李肇目光在她身上扫过,意有所指。
“小衣也是我换的。不假人手。”
熟悉的幽香混着药味涌来,薛绥鼻子动了动,迫靠在他坚实温热的胸膛上,猛然惊觉什么似的,抬起眼睫,打量着眼前的男子——
若说出征前的太子肇,尚存几分属于少年的意气与棱角,那么眼前这个人,眉宇间已沉淀出深潭般的冷峻与掌控一切的威压。
是一个经历过血火淬炼、足以搅动风云的男人。
有些事,再由不得她……
她偏过头去。
李肇又将她扳转过来。
专注而强势的姿态,温柔耐心。
可到底是一个从未侍候过人的天家贵胄……
药汁灌得太急,苦涩瞬间弥漫整个口腔。
薛绥猝不及防,差点呛出眼泪。
“咳咳……咳……”她伏在李肇的臂弯里,咳得撕心裂肺,牵动伤口,疼得冷汗涔涔。
李肇皱着眉,大掌在她后背笨拙却有力地拍抚着,隔着里衣揉她肩胛骨,像在安抚虚弱的幼兽。
“慢点,无人与你抢。”
薛绥喉咙发紧,给他一记白眼。
这碗药,苦得跟黄连似的。
她蹙着眉头刚张嘴,要说话,一颗蜜浸过的梅子被塞进嘴里。
舌尖上,先是酸后是甜,是她从前爱吃的滋味。
李肇好似看不到她眼里的惊疑似的,转身将碗放在案上,片刻才道:
“张怀诚找精于配伍的人验过了,那暗器上的毒,与西疆的瘟疫同源。为延缓发作,加剧痛苦,还掺了腐骨草和一些秽物……此毒带疫气,可经创口传染,极易致死……”
说罢又不冷不热地瞥她一眼。
“孤把你那些婢子,都丢到偏院去了……”
薛绥心下一惊,睫毛微颤。
“殿下不怕传染?”
李肇垂眸看她。
“孤在尸山血海里滚过,阎王殿前打过,怕什么?”他目光沉沉地锁住薛绥,淡淡冷哼,“倒是你,薛平安,你这破身子骨,再折腾几次,怕是连二十都活不过。”
“殿下是会咒人的。”
薛绥慢慢咽下口中梅子的酸甜,刚要抬眼怼他,李肇突然屈指弹在她额头。
“殿下——”
他低笑,在她眉心印下极轻一吻。
柔软的唇瓣触到皮肤,带着微凉的温度。
“你看孤,怕是不怕?”
薛绥浑身一僵……
“乘人之危?”
“彼此彼此。”
“也是,我瞧着殿下这身子骨硬朗得,再活五百年都成……”
“你也很会咒人。”
四目相对。烛光跳跃。
李肇那双讥诮的眼睛,悄然爬上了几分柔和。
指腹在她微凉的脸颊上停留了片刻,方才慢慢直起身,将她滑落的被角掖好,语气恢复寻常。
“御街刺杀来得蹊跷,看来你得罪的人不少……小尼姑果然够歹毒……”
薛绥靠在枕上看他,“贫尼这点微末道行,让殿下看笑话了。”
李肇没有立刻回答。
深邃的眼眸中,有明明灭灭的光影。
“这手法……绝非寻常江湖手段。”
薛绥道:“行刺的死士冲出来时,大呼为平乐公主报仇。其中有个妇人,我瞧着面熟,从前是平乐身边的陪房,打过几次照面……平乐案发后,她按说该随主家一同流放,却不知为何会出现在京城……”
李肇指节紧捏,发出清响:“萧嵩做的?”
“不知。”薛绥摇头,“萧丞相位高权重,即使与我有旧怨,实也不该为我一个女子兴师动众……”
她顿住话头,看着李肇袖口绣着的云纹
“当然,也可能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对方是冲殿下您来的,拿贫尼做筏子,借平乐的手,掩人耳目……”
顿了顿,她加重语气。
“毕竟,殿下凯旋回京,挡了太多人的路。”
李肇眸色一沉,推开半扇窗。
“不管是谁,都得死。”
这句话说得极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杀意。
薛绥望着他挺拔的背影,心头突然发紧。
“殿下,万事当心。”
“你安心养着。”李肇头也未回,声音透过夜风传来,是不容反驳的力量。
“外头的事,自有孤料理。你的命,是孤从阎王手里抢回来的,没孤点头,谁也别想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