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从檀秋院出来后,她便一直忧心忡忡。
今日她不仅得罪平乐,也得罪了范秉。
实在害怕可能会遭到的报复……
上了马车,李扶音才打开荷包,掏出里面薛绥写下的字条。
“公主不妨向陛下请旨,带着孩子前往普济寺静静心。我在普济寺有相熟的故友,公主去了,自会有人照料。”
李扶音看完,眼中一亮。
端王府出事,很快便会传到宫里。
皇帝最关心的人,当然是平乐公主。
但文嘉公主其实自始至终并未做什么,她甚至没有说半句驸马和平乐的坏话,只是痛苦之下“投湖自尽”而已。
即便崇昭帝对她没有多少父女之情,但差点闹出人命了,也该对她这个受害的女儿有所怜悯,哪怕只是明面上做给旁人看,也得做。
皇帝爱面子,更看重名声。
她这时请旨去普济寺,合情合理……
即使平乐和范秉因为这件事想找她的麻烦,也得再掂量掂量,毕竟她是要投水自尽的人了。豁得出去,什么事不敢。
李扶音这时更觉得薛绥计谋高明。
至于接下去要做什么……
她看不透这位薛六姑娘。
哪怕二人方才联手,算计平乐,她仍然不知道这位薛姑娘的心里有一个多么广阔的世界,有多大的野心……
但她愿意去相信。
不为其他。
只因那些伤疤……
她们有着旁人难懂的共鸣,以及隐痛。
只是,这样一个聪慧过人的女子,为何要自困端王府?
李扶音望着那飞檐斗拱的屋舍在夜色里静静矗立,微叹一口气。
“走吧,入宫去。”
马蹄声声,李扶音的马车朝着皇宫方向徐徐而去。
薛月沉带着两个丫头,手提灯笼,已然到了檀秋院的门外。
她是来送东西的。
丫头玉坠双手捧着一只乌木嵌螺钿的匣子。
匣子里放着一尊送子观音,以及一本王府的规则手册。
今日是丈夫的大喜之夜,为了早日诞下子嗣,身为王妃的她,不得不提前过来,叮嘱一些闺房之事。
檀秋院的门半掩着,光晕从门缝间透出,在地下洒下一片斑驳,正如薛月沉此刻的心境,如有薄雪轻寒,一蓑烟雨。
翡翠抬手,轻轻叩响门扉。
“吱呀”一声,门缓缓打开,不是丫头,而是薛绥那一张清冷的面容。
薛绥眼中并无惊讶之色,却依旧笑意盈盈,福身行礼,佯装惊讶一问。
“这么晚了,王妃怎么来了?”
薛月沉微微颔首,示意她起身,带着丫头走入院子,目光打量四周,见一切布置得妥当,满意地收回视线。
“看来这檀秋院里,没有人偷懒。”
薛绥道:“有王妃严令,哪个敢偷奸耍滑?”
二人说笑着同入内室,薛月沉把丫头都打发下去,拉着薛绥的手,慢慢坐到屋内的榻沿,神色间带着几分关切与郑重。
“六妹妹,今日可累坏了吧?”
薛绥轻轻摇头,嘴角那抹浅笑依旧
“有王妃记挂着,不累。”
薛月沉拍了拍薛绥的手,轻轻一叹。
“有些话,姐姐不得不说,又怕唐突妹妹……”
薛绥微微垂眸,“王妃跟我何须见外?”
薛月沉凝视她片刻,握住她的手,紧了紧。
“这王府可不比咱们薛家,规矩繁多,王爷又最为看重礼数,往后妹妹一言一行,都得万分小心……”
薛绥点头。
薛月沉继续道:“王爷膝下仅有一女,是侧妃袁氏所出。袁氏和萧贵妃娘家是表亲,又为王爷诞下长女,在萧贵妃跟前极有脸面。平日里行事张扬,仗着娘家的势,连我都不看在眼里……便是你不犯错,她若看你不顺,也能变着法儿地给你气受。妹妹,你得多留个心眼,小心应付她……”
薛绥微微点头。
“我记下了。”
薛月沉看她脸上平静,不由忧虑起来。
其实她还有一句话没有说。
最初,萧贵妃定下的端王妃人选,是袁清杼。
只因她得了灵虚道人“八运福星”的批语,这才让萧贵妃另眼相看。
也正因为如此,萧贵妃对袁氏便生出几分补偿之心,难免会对她有所纵容……
为了在袁清杼的挑衅里保持得体端庄,没人知道她这个王妃,有多艰难。
薛月沉一叹,“还有侧妃张氏。她娘家倒是门第不显。但她是王爷年少旧识,颇得王爷偏爱。不然,以她的家世,也做不成侧妃,你知王爷素来不管内宅之事。但这个张氏,却是王爷亲口向贵妃提的。”
薛绥再次点头,“多谢王妃指点。”
薛月沉是把她当自己的人,将府里人事一一详述,没有什么隐瞒。
“其他媵妾,在王爷跟前没什么脸面,要么倚着袁侧妃,要么倚着张侧妃,在我面前也是个顶个的乖顺,却都是见风使舵之辈,各有各的小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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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绥嗯一声,“都记下了。”
薛月沉道:“王爷平素性子温和,甚少过问内宅之事,但他毕竟是这王府的主子。你往后在他身边伺候,可要多些温柔体贴,少些任性使气。若是能得王爷宠幸,生下个儿子,你我姐妹往后才算是有了依靠……”
薛绥微微眯眼看她。
华服美食的端王正妃,在勾心斗角的深宅大院中身心俱疲,一脸难以掩饰的落寞。
“我们做妇人的,还是要靠丈夫和儿子。”
薛绥淡淡一笑,“有王妃在,我心里踏实。”
回答得驴头不对马嘴。
薛月沉于是嗔怪瞪她一下。
“王府后宅,向来是是非之地。你刚进府,凡事都要三思而后行,多留个心眼儿。你若真惹出什么大祸,我未必护得住你。就如今日,你莽撞下水救人,实属不该。刚来便出这样的风头,原本那些冷眼旁观的人,都得擦亮了眼睛盯上你。”
薛绥看她一眼。
略略扬眉,带一点懒散的笑。
“人命关天,怎能袖手旁观呢?”
薛月沉不知想到什么,眼神避开去,并不接这话,笑一笑,将带来的盒子打开。
“这尊送子观音,你可要好好供奉起来,以求庇佑,早生贵子。王府的规制守则,也得记在心上,免得让人拿住错处。”
薛绥双手接过木盒,“王妃费心了。”
薛月沉看她把东西放好,坐着没动。
薛绥回头看她,“王妃还有什么事要交代吗?”
薛月沉眼里神色复杂,坐立不安,便显得有些尴尬。
“该说的都说完了,姐姐也该走了,省得一会儿王爷过来撞上,不好……”
薛绥清楚她的纠结心思,微微一笑。
“王爷不会来的。”
薛月沉心里一沉,“这是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