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水国的叛乱很快就停歇，玄风甚至没动一兵一卒。而那些来自神水国的大军，早就被各神水将领带着去平定妖祸了。
此刻夜色深沉，虽然没下雪，但呼吸出来的也是一团浓厚白雾。
向来不怎么爱喝酒的段灵佑深吸了一口气，望着不远处站立的王云，沙哑道：“善待神水国百姓。”
王云转头看了一眼，而后摇头道：“赵典比你想象的要大气，你还是神水国国主，依照王爵论，世袭罔替。”
段灵佑一脸不敢置信，他皱着眉头望向王云，沉声问道：“羞辱我？”
王云摇头道：“别想太多，你只是蠢，不是坏，毕竟有皇后为你说情。”
段灵佑皱了皱眉头：“灵芝……她会为我说情，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可从未回过京城，也没叫我一声哥哥。”
王云摇头道，“就你这点儿动静，一直就被人看在眼里，真要动你还用得着等到今天？不过是人家给我一个机会，也给你一个机会。说穿了，你野心太大本事太小，挖空心思想要光复神水国，做了不少蠢事。但最起码，在你治下，神水国百姓过得不差，起码好过从前。”
段灵佑闻言之后，愣了愣。
沉默了几个呼吸后，他问道：“可是赵典……真有这么好心？”
王云笑道：“无论史书如何粉饰，赵典都会是暴君，他当然不会如此仁慈。但先有皇后为你说情，又有刘教主书信。他即便不听皇后的，也会听刘教主的。”
段灵佑深吸一口气，呢喃道：“刘……教主，他做这种事，才算奇怪呢。”
王云却是一笑：“他做这种事，最不奇怪。你还是不了解他，有时候他能跟仇人坐下来聊天，有时候却会对已经有了悔过之心的人痛下杀手。所以现在有一种论调，其实我知道，是从那些隐世宗门传出来的，说刘暮舟生杀予夺全凭喜好，如此教主，治下还不是魔教？”
段灵佑思量了片刻，而后问道：“就像一个人明明有悔意，可他非杀不可，像我这样的大敌，他却又网开一面？”
王云摇头笑道：“人总是会自以为是的，你以为你是生死大敌？你算不上的。至于是不是生杀予夺全凭喜好的魔道，世人自有评判。好了，很快就会有国相来接管神水国的，你就安心待在你的王城之中，过逍遥快活的日子吧。”
说罢，王云一转身，踏步向西。
……
十日之后，南边大动静传遍天下，四大商行皆有消息传出，简直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刘教主受困昆吾山，西天僧代管神仙阙。”
唐烟最终还是将那杂报带到了牙湖之畔，递给了正在练剑的苏梦湫。
“消息……我飞鹤于师父，确认过了。我爹确实陷身昆吾山，一时半会恐怕出不来了。”
唐烟最怕的就是苏梦湫听到这消息之后什么都不管了，就要杀向昆吾山。
可她万万没想到，这次，苏梦湫却很冷静。
姑娘转身接过杂报，看了一眼之后，呢喃道：“烟儿，我早就猜到了。”
唐烟闻言一愣：“你……猜到了？”
苏梦湫点了点头：“师父做事，更多是谋而后动。可自从青天复苏以来，他做什么都很急。就好像，他很着急打开一个局面，然后搭起一个草台子，先让人上去唱戏再说，他急于将局面打开，也留下了有本事打理这草台子的人，让大家自己慢慢去将台子搭得更好看些。就像观天院，就像神仙阙。”
说完之后，苏梦湫转身拿起一块汗帕。
“这次我不会像上次那样，炎宫我会照看好，截天教也不会有事，我要等师父回来。”
正说话时，钟离沁悄悄出现在了湖边。
她见苏梦湫这副模样，笑了笑，而后一手搂住一个丫头。
“这次都很好。”
片刻之后，苏梦湫拿出两封信：“喏，你们的师父跟干爹留下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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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赶忙拿到自己的信，各自转身拆了起来。
片刻之后，苏梦湫以手背蹭了蹭脸颊，而后转过身挤出个笑脸：“又要当什么圣女，真难听。”
唐烟则是皱着脸，嘀咕道：“还是要我回赤焰……好吧，那我回去就是了。”
钟离沁笑了笑，轻声道：“你们都长大喽，又不是当初的小姑娘，总该有自己需要去做的事情了。”
苏梦湫沉默片刻后，突然抬头问了句：“那……师娘要去哪里？”
苏梦湫深吸一口气，“花几年光阴，满天下转转。”
就像他说的，能做到就做，做不到的话，砍死就好了。
…………
睡虎山上，有个青年人手持杂报站在摇篮一侧念着。但还没念完呢，摇篮之中的婴儿就笑了起来。
“陈默对这位刘教主的影响，还是太大了。学什么不好，非要以身入局？”
青年闻言，也微微一叹，而后呢喃道：“我还是没看懂，到底是怎么回事。”
摇篮里的孩子则是笑着说道：“他将所有人都按在山中，自己在山外，山中人当然看不清。虽然他将此事切割成了好几份，但归根结底还是他的惯用伎俩，借势嘛！他给人一种被逼无奈才决定南下，要从根源上解决妖祸的感觉。实际上是在设一个让钟离镜石那些人自以为计谋得逞的局，借势让那个新的神仙阙出现在入世城里。他算是将四洲一荒的大人物都算计进去了，否则这个神仙阙是很难真正出现的，要天下人自发南下杀妖，还将人分成九品，这种事情太难实现了，但没想到还是被他做到了。”
青年深吸一口气，摇头道：“还是没明白。”
婴儿声音无奈：“也就是说，几个话事人看似是支持刘暮舟的，可大家没有一个共同矛盾点，黄天毕竟不会立刻杀来。这样组成的草台班子可维持不了多久。可现在不一样，他大张旗鼓地去往昆吾山，然后被困在昆吾山中，又以十二楼之力弄了个剑气屏障，四只大妖出现在昆吾山中，天下焦点出现在了昆吾山中，大家就有了一个共同的敌人。怎么说呢，在我们看来，六合八荒是握手言和了。可当初若非刘暮舟北上，哪里会有这个和？学宫也好灵山也罢，都欠下了他大人情。这第二次，他又是独自一人去镇压妖邪，换成你是四洲一荒的话事人，你有脸不尽心尽力去将这个神仙阙弄起来？”
顿了顿，婴儿笑道：“这些和尚道士读书人，明知道被算计，却甘愿被算计，因为人家刘暮舟是真的掏心掏肺了。你这么想就好了，有了观天院，观天院还会越来越大！各大宗门不外传的功法不再是宝贝，即便不能修炼的人，最差也能学几手机关术，而这些人学到的更多的是他截天教的门风。十几年后，观天院弟子会遍青天，这些人会是一粒一粒撒出去的种子，他们会开花结果，又生出一大群种子，从而潜移默化地去改变这个世道。而有了神仙阙，将来天下炼气士，会以身怀功德牌为荣而未南下昆吾为耻，再说有功德牌还会被神仙阙庇护，那么将来会有更多炼气士陆续南下，因为有个共同的敌人，大家会逐渐变得同心同德。如此一来，待黄天圣宫卷土重来之日，大概率不会出现万年前那种一盘散沙的局面，他们面对的会是一个崭新的青天。”
青年倒吸一口凉气，沉声道：“好大的野心！好深的算计！”
摇篮里的婴儿却呢喃道：“昆吾山里的那东西，本该是我们去解决的。可现如今……也罢，让大家暂时放下成见，先南下杀妖吧。人家帮我们做了事，我们不能背后捅刀子了。”
青年闻言，沉声道：“可我们镇不住！”
婴儿声音淡然：“那就让他与妖魔一起，永远留在昆吾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