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走了一段路后,祁昭终究还是忍不住问了。
金梧秋故意做出疑惑状:
“咦?某些人不是随便出来逛逛的?那怎么知道陆副统领来找我?”
祁昭暗自捏了捏她的手,故作凶狠:
“说不说?”
金梧秋挽过他的胳膊,依偎在他身旁,将今日陆铖来找她的用意说与祁昭听:
“放心吧,我不是三心二意之人,与他说得很清楚了,他今后不会再找我。”
祁昭若有所思的看着前方,忽然拉着金梧秋闪身进了长街一角的小巷,小巷中没什么人。
“怎么,有人跟踪吗?”金梧秋问。
祁昭摇头:“不是,我有话与你说。”
“我明明知道,你不会接受陆铖,但我听说他找你,还是忍不住出宫了。”祁昭微微低垂着头,肩膀上有些褶皱,金梧秋伸手为他抚平,静静的听他说话:
“因为我怕,我不安心。梧秋,那晚我问你有没有想过我们的未来,我现在告诉你,我想过的。”
金梧秋问他:“你想过什么?”
祁昭拉起金梧秋的双手,面具后的目光深邃且认真:
“我想娶你。”
金梧秋无奈叹息:“可我并不想做你的妃子。”
“不是妃子,是皇后。”
祁昭迫不及待的纠正,金梧秋看着他愣了好半晌:
“我的身份……能做皇后?”
这个时代,最看重的就是门第血脉,人生下来就被分好了三六九等,普通人唯一能改变地位、跨越阶层的方式就是读书科举,而在本朝之前,商人甚至连科举都不被允许。
商贾女可以富甲天下,但却不可能做皇后,皇家祖制不允许,王侯世家不赞同,就连寻常百姓都会觉得她凭什么。
“你只需答应,剩下的交给我。”祁昭郑重承诺,期待着金梧秋的回答。
金梧秋并不怀疑他会信口开河的骗人,她相信只要她点头,祁昭就会拼尽全力去实现这个承诺,并且他确实有这个能力做到。
但金梧秋还是摇头拒绝了。
“可我也不想做皇后。”金梧秋说:“我不想失去自由,不想从今往后的人生,就只能在被人规定好的一方天地中生活。”
“祁昭,你自小生活在那方天地中,开心吗?”
先前听陆铖说了一些关于祁昭的事,他的父亲在他出生的那日驾崩,他还在襁褓中,就被众多托孤大臣护拥成了皇帝,在懂事之前,他像个拥有生命的傀儡,文先生们希望他刚开蒙就学富五车;武先生们希望他刚会走路就天下无敌;大臣们希望他会写字就英明神武……
每个人都对他有着深远且坚定的期盼,成长中他不能行差踏错任何一步,必须果敢刚毅,杀伐决断。
金梧秋的问题让祁昭愣了好一会儿,然后才摇了摇头:
“不开心。”
“也许你是对的。”
与其把她拉入一个连自己都不觉得开心的世界,还不如就像现在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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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那日巷子谈话后,祁昭有大半个月没来涌金园,只有二喜时不时的飞来传个信,证明他还存在。
金梧秋虽然有些失落,但并不妨碍什么,太阳照升,店铺照开,她的生活一切照旧。
直到大半个月后的一个晚上,祁昭没有出现,倒是大驸马梁浅来了,不仅是他自己,还另外带了个孩子过来。
那孩子大约十二三岁,皮肤黝黑,身形壮实,坐在那像一根还没抽条的,胖墩墩的竹笋,倒是一双眼睛澄澈明亮,一口白牙洁白亮眼。
看人时就是死盯,完全不知道避讳,头脸带着伤,像只离群的小野兽,随时警惕着四周的危险。
“金老板好。”梁浅起身向走入花厅的金梧秋打招呼。
金梧秋福身回礼,看向那孩子:“大驸马这是……”
梁浅陪了个笑,对金梧秋指了指外面:
“金老板可否借一步说话?”
鬼鬼祟祟,还突然带了个孩子过来。
金梧秋心道这大驸马不会是在外头做了什么对不起长公主的事,找她帮忙来了吧?
带着疑惑,随大驸马来到院中,不等他开口,金梧秋首先表示:
“我从不帮男人遮掩欺骗女人,大驸马若做错了事,还是早些回去坦白的好。”
梁浅先是一愣,然后惊觉大叹:“什么呀!”
金梧秋指向门边瞪着他们的孩子,大驸马冤枉道:
“那是武安侯世子祁翊,金老板可不能瞎说。”
武安侯世子?
金梧秋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这是哪位。
当年她和祁珂在岩洗江上被东院大王的追兵追上,多亏了武安侯季庭州途经边境,顺手救了她们。
武安侯季庭州是四公主祁宁的驸马,是唯一一个娶了公主,还能在朝为官,手握重兵的人,不过正因如此,他们所生之子皆需随母姓。
据闻,四公主祁宁十五岁时便由嫁给当时刚刚袭爵的武安侯季庭州,婚后夫妇俩远赴边关镇守,除非传召,甚少回京。
这孩子竟是武安侯世子。
祁翊。
“所以,大驸马把小世子带来我涌金园作甚?”金梧秋越发疑惑。
梁浅无奈,压低了声音说:
“金老板见谅,这是陛下的意思,我就是跑个腿,不过据我所知,是因为武安侯世子在宫里惹了祸,为太后不喜,驱逐出宫了。”
金梧秋想起那孩子头上脸上的伤,问:
“他脸上的伤是被太后打的?”
“不是不是。”梁浅的头摇的像拨浪鼓:“他身上脸上的伤是他自己从边关带回来的,这回是他把太后给伤了,这才在宫里待不下去。”
“小小年纪,脾气暴烈的很。太后见他年纪小,不想他荒废,便将他拘在永寿宫中念书,谁知今日不知那教书的女学士说了什么,他竟骤然暴起,把那女学士给打了,太后闻讯赶来,他又跟个没头苍蝇似的,把太后直接撞进了假山中,宫人们拔了好久才把太后拔出来。”
大驸马用词精准,一个‘拔’字就能让金梧秋想像得出太后当时有多狼狈,怪不得要把那孩子赶出宫了。
“那陛下让你送他来我这里做什么?”金梧秋问。
梁浅摊手:“他父母都在边关,让他一个人住武安侯府,怕不是要把房顶给掀了。”
“所以就送我这里来?”金梧秋很无语,四公主的孩子,就算宫里住不得,那么多公主府难道还住不得?怎么也轮不到住她这儿才对。
梁浅赔笑:“还不是因为陛下信任金老板嘛。”
金梧秋往那孩子看了看,见他因为等待时间有点长,竟踢了好几下花厅的门槛,脾气看来是挺暴躁。
果断拒绝:
“我跟他说过,不想掺和他们家的事,你赶紧把人带走,就说我不收。”
“陛下只让我把人送来,没让我送回去……”
这么抛下一句话后,梁浅撒腿就跑,速度之快,金梧秋立刻伸手去抓都没抓着,待跑出去一段路后,梁浅才回首对金梧秋说:
“就拜托金老板了,在下告辞,回见!”
金梧秋:……
想派人去把他追回来,但也明白大驸马只是负责跑腿,真正做决定的不是他,可做决定的那个人又不出现,倒让她左右为难了。
见那孩子还在花厅里等待,金梧秋总不能把一个孩子晾着,只得进去找他。
祁翊眼看着送他过来的梁浅兔子似的跑了,来这里的路上,梁浅与他说,皇叔不让他住武安侯府,让把他送到这所市井里的宅院来。
走进来的女子嘴角带着浅笑,五官清丽,却生的纤瘦弱质,这身形要是在边关,一阵风就能把她给卷走。
“你是何人?”祁翊粗着声音问。
他还没抽条,声音也还带着稚气,虽然故作深沉,但效果并不佳。
“我叫金梧秋,是这座宅子的主人。你可以像别人一样称呼我为金老板。”
金梧秋让人把花厅周围的仆婢都撤走,这才放心跟这孩子交谈。
祁翊将金梧秋上下打量了几眼后问:
“你跟我皇叔什么关系?他为何要把我送来你这里?”
金梧秋眉峰一挑:
“怎么,他没跟你说?我是个商人,你被卖给到我这儿了,从明日起,你就得穿上短打,在我这院儿里做工。”
祁翊嗤笑一声:
“你当我三岁小孩儿?敢让我做工,你知道小爷是谁吗?”
金梧秋冷着脸道:“当然知道,武安侯世子嘛。可那又如何?你知道我跟皇帝是什么关系吗?”
祁翊没说话,目光如刀般盯着金梧秋,金梧秋就是在这样恶狠狠的目光注视中说:
“你知道当皇帝的人,向来都是心狠手辣,有些事明着做不了就在暗里做。我就是皇帝手里的刀,专门藏在民间,替他铲除那些不听话的朝臣,死在我这座宅子里的大官,没有一百也有五十了,你若不听话,下一个就是你!”
祁翊纹丝不动,端坐如山,若非鼻翼不自然的掀动,手指不自觉的蜷缩起来,看着还挺像那么回事。
“我从未听说皇叔身边有你这号人。”祁翊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
金梧秋笑得阴森:“小子,你的刀藏在哪里,会昭告天下吗?”
祁翊忍不住咽了下喉咙,圆圆的脸颊崩的死紧,脸似乎都小了一圈。
而此刻,连靠在外门门扉后偷听的人影都忍不住从缝隙看向花厅里面,想看看那么漂亮的一张嘴,是怎么能说出这么冰冷的瞎话的。
幸好他不是孩子,要不然非得被这个怪姐姐吓得晚上不敢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