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平静地仿佛只是在说一只蚂蚁。
“动静小些,佛门净地,不要惊扰了外面。”
卢梧枝突然扬声:“母亲便不问一问她的出身来历?万一,她不是母亲能轻率责罚的人呢?”
“听她言谈,毫无教养,眉眼步履间,尽是轻薄弄媚之态。”
崔姚眼眸半阖。
“这等专门养来诱坏郎君的小娘子,便是打死,又能如何。”
卢梧枝定定又望了母亲一眼。
随后,少年飒然站起,对着阿柿一笑:“毫无教养这种词,母亲以往都是专用来说我的,今日又用在了你身上,说明我们还是真是般配。”
崔姚抬眸呵斥:“谁准你站起?”
卢梧枝听罢,向着前方就迈出大步。
脚未落地,崔姚身旁的侍婢便近乎落荒地齐齐向后退去。
卢梧枝哧地就笑了。
他向崔姚叉手,可神色中最后的一抹恭与敬也消散了。
“我见母亲今晚突然对我关切、连我身边的小娘子都要代为管教,便以为母亲是决定要与我亲近了。但此时看来,倒似乎不然。“
他傲然地盯着崔姚,嘴角讥诮弯起。
“母亲和身边人既然还是避我如蛇蝎,想来,仍是不想让我去探望父亲兄长。既如此,母亲还是如往常一样、当我死了便是,以免让我会错意,再祸害了父兄。”
“你不必威胁于我。若你老实待在自己院中,便是再胡作非为,我又何曾管过?且我怀胎十月、苦苦将你生下,仅凭这一点,你的事,我只要想管,便管得了。”
崔姚声硬如铁:“你若真有骨气,便亲自将这血脉因缘斩了。我也不用你削骨还母,只要你自请宗祠除名,此后败坏的不再是卢府声誉,你的荒唐种种,便再与我无干。”
“不要!”
阿柿见卢梧枝被激得正要应下,当即昂首。
她看着崔姚,慢声细气地说道:“你这样坏,我们偏不让你如意。你想打我,我就不让你打。”
说罢,小娘子深吸一口气,发出了一声极为逼真的、刺耳的凄厉猫叫。
而更为骇人的是,几乎是她的声音刚落,外面便紧接着也响起了一声猫的尖叫。
随后,一声又一声,无数声的此起彼伏的猫叫层层叠叠、仿佛将这院子笼罩了一般,于这深夜时分,听得人不寒而栗。
抓着小娘子手臂的仆役们被吓得纷纷松手,彼此战战相视,只觉毛骨悚然。
“猫!猫!”
守在院外的卢府下人惊慌的叫声未落,便有人推门来报:“外面突然蹿出了好多只猫!有些还跳上了院墙,赶都赶不走!”
而随着他的开门,大肥猫冲了进来,一头扑到小郡主的脚下,弓起背,亮出爪,朝着周围低吼威吓。
——自小郡主发现身上的药香也很得猫的喜爱后,她就一直在训着大肥猫。
今晚出来时,她便将原本窝在廊上睡觉的大肥猫偷偷抱了出来。在来这里的路上,她也未曾闲着,很是辛苦地连摸带抱、引来了一大群的野猫。只是夜色之中,它们多数都隐在了草间树梢,没被人看到而已。
“哈哈哈哈……”
一时间,院内院外全乱了。奇异又诡谲,混乱又疯狂,卢梧枝笑得前所未有的畅快,几乎连血都在沸腾。
他从怀中扯出一袋药粉,肆无忌惮地露着他的小虎牙,将袋子举向崔姚。
“母亲没见过它吧?趁今晚热闹,我将它也洒在这里如何?这东西能引来的蛇,怕是不比如今聚来的野猫少呢。”
既然已经闹至如此,不可能善终了事,干脆就一起尽兴地疯一场。
崔姚正要开口,阿柿却推了卢梧枝一下:“你可真笨。”
她一脸认真地教训卢梧枝:“这件事,只有我能做。你要是做了,她肯定就会拿这个到处说,说你坏、说你不孝,说要把你从那个什么宗祠除名。她巴不得呢。”
卢梧枝垂了垂眼角:“让她得逞便是,我又不在乎……”
“不行。我不同意。”
小娘子将卢梧枝拉到身后,自己面对着崔姚,昂着首:“你这个做母亲的不会护着他,那就由我来护着他。卢梧枝留在这里,太容易上你的当,我现在就要把他带走。顺便,我也会把群猫带走。”
“不然,无数只野猫围着你的院子夜半嚎叫的异象很快就会被人发现。”
她看着崔姚,声音还是那么又慢又柔。
“听到这件事的人们会怎么想呢?这里可是佛门圣地,若无缘由,百邪不侵。所以,会发生这种事,自然是因为住在屋子里的你作恶太多。那么,害了你丈夫和儿子的人,会不会也根本就不是卢梧枝,而是你坏事做尽,天上降罚,牵连到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