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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树极清的余香还萦绕在少年的身上。
回到马车,一见到于管家,陆云门便同他说起了稍晚去卢家的事。
“……她既然不想随我去见祖母,您便先将她带去榴花园。祖母若是要见您,定会单独再召,到时您再来拜见……”
这些交代,对于管家其实颇为多余。
因为于管家压根就没有想过要让世子带着阿柿前去拜见。
甚至,在他看来,将阿柿安置在外面、不要带进卢家,才更加妥当。
以世子的出身,且不提正室,便是没有任何名分、仅放在屋里伺候的侍妾,也应是精挑细选上来的、身世清白、家教极佳的清贵小娘子。
这些年,为这个被领到老祖宗面前的小娘子不知道有多少,范阳卢家一直没有为他择定,虽也有外祖家不愿过多干涉的缘故,但更多的是因为世子自己无意。
可如今,世子却自己带了个小娘子在身边。
不用想也知道,这事万一传进了卢家,定然会惊动到卢家的那位老祖宗。
若是老祖宗问起阿柿的情况,到时候,要怎么答?
虽说对阿柿实在不公,但临清钱万宁庶九女这个身份,对范阳卢家这种顶级的尊贵世家来说,连听一听,都会觉得是脏了耳朵。
不要说范阳卢家了,稍微在意些名声的人家,都会对她避之不及,生怕沾身。
因此,在于管家看来,他们最好就是将阿柿藏起来,不让范阳的任何人知道世子身边多出了一个小娘子。要不就彻底抹去阿柿曾经的出身,给她一个干净的、新的。
这两点对他来说都不是什么难事,只要世子点头,他转身便能办妥。
这些话,他之前也都同世子说了。可每当他问世子主意时,世子都说要再等等。
没想到等来等去,等到此时,可听世子话里的意思,竟是决定要将她正经带进府里!
世子往年多是独自进府,便是带了随行卫队,也都安置在卢府之外、不会往府中带。
如今却带进了一个生面孔、还是个小娘子!
只怕阿柿的脚尖刚碰到水面,连水波还未点出,卢府的水底便已沸起来了!
于管家心中焦急,也顾不上其他,开始出起昏招:“若是您一定要将阿柿带进府,那我们便主动对外说,是因为您挚友所托的猫实在太不亲人,眼看就要养不下去,不得已,您便去买了个擅长养猫的侍女,专门留在身边侍候这只猫。”
留一个身娇妙龄的小娘子在身边,只为了照顾猫,这话若是放在别人身上,说出去没人会信,但因为是陆云门,便只会让人觉得“果然如此”。
不过,阿柿的这张脸貌美得太过,一下便让上面说辞的可信度少了许多,还是不要露面得好。
少年看了看阿柿,刚要回绝,小娘子却开了口:“好呀。”
她望向少年:“虽然不明白缘故,但这样做,好像对陆小郎君更好。”
于管家万万没想到会如此顺利。
他先是一愣,随后便欣喜得连巴掌都要拍红了!
“世子!”
他激动道:“世子!阿柿都这么说了,您还顾虑什么?”
他虽有私心,但也是真心实意:“这样,对阿柿也好啊!”
“但是。”
小娘子盯着小郎君,语气柔柔的,徐徐的,却十分坚决,“其他的都不可以变。陆小郎君不可以太久离开我,不可以让我太饿。该给我的宠爱,一点也不可以少。”
怕事情有变,于管家已经不敢再奢求其他了。
他赶紧把薪助火地替世子应承,将此事确定。
虽然世子所居的榴花园十分大,但因知世子喜静,园内的下人从不会无故靠近内院。
这次又有他在。
只要阿柿不走出内院,只要他这个做管家的眼若饥鹰,将一切外人都盯住了、拦紧了,世子与她便是在院内的秋千上闹起来也不算要紧!
如此,马车驶过桥头,载着一行人踏入范阳,笔直朝着卢府前行。
日头仍盛时,养猫侍女抱着猫,终于在帷帽白纱的遮掩下,走到了遍布饕餮的绿蓝琉璃瓦下,迈上如意踏跺,路过了正门上那只怒目圆睁、口衔金环的椒图铺兽。
这是自八年前狼狈离开后,她第一次经过这只铺兽。
她还清楚地记得,那日,她所坐的车辇刚驶出卢府不远,卢家便关上了这道大门。
大门沉重,闭时用力,震得椒图口中的金环猛晃。年幼的她不甘地回首望去,正被那金环晃出的金光刺得眼底一片白晕,久久看不清前方。
他们要将她走进五姓七望的门关上。
可如今,她仍旧走了进来。
她会让他们后悔。
——
怀中的大肥猫冲着周围打量过来的目光,护主似的不时“喵嗷!”厉叫。
小郡主轻轻地摸了摸它炸起的背毛,紧随在于管家身后,沿着平缓的辇道上行,走过两侧护有望柱头垂带栏杆的台阶,踩过一块又一块莲花纹铺地砖。
明明过去许多年,但在小郡主眼中,卢府的样子几乎都没怎么变过。
古老。富贵。盛气凌人。
从东青龙瓦当前经过,远远路过正脊上那只正大张其口、吞住屋脊的朱雀,几度在空窗中被远处那片铜质鎏金的鱼鳞瓦晃花了眼睛,再走过荷叶匾的半山亭和檐角翘飞的凤凰亭……
一路不停,一路不停,一路不停。
等走进那座四面被围墙环绕的榴花园时,大肥猫都快吼叫得没了力气。
这里是陆云门母亲出嫁前所住的地方,邻着府中湖岸,四处散着亭台楼阁,或有小桥相连,或可隔水望着,花海成片,松石成群,精巧又幽静。
一个小娘子,独占了这样的一个园子,其生前受宠可见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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