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好了一到寅时就潜进四方馆,趁夜藏进魏使的嫁妆匣柜里,因而在寅时到来之前,是怎么都睡不着的。
人就像烙油饼一样在榻上翻来覆去地滚着,滚来滚去,越滚越兴奋,一双眼睛在夜里愈睁愈透亮。
周遭偶有家犬吠叫,吠叫数声很快就平息了下去。
一门之隔的屋子静着,入夜时还在商议出城计划的声音早就不见了,楚人早早歇息去了。自然是的,养足了精神,明日才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出城,也才能一鼓作气乘船南下。
但屋子虽静,一盏孤灯却仍旧燃着,小七便知谢玉也没有睡下。
月色入户,欣然起行,赤脚推开木门,见谢玉正跪坐矮榻擦拭自己的长剑,案上置着四五把飞刀,在烛花摇影中泛出清冷夺目的颜色。
见她来,谢玉道,“听见你在烙饼了,好好睡一觉吧。”
小七凑了上去,就凑在谢玉一旁,望着他的剑锋,“谢玉,我睡不着。”
“闭上眼数羊,多数几次就能睡着。”
“我数许多了。”
“数多少了?”
“六千了,六千也睡不着。”
谢玉笑,“那我与你说说话吧。”
好呀,小七正想找人好好说话呢!
她便问起,“明日会很凶险吗?”
谢玉没有抬头,手头也没有停顿,依旧擦拭着剑刃,那剑刃呀在月色下闪着凛凛的朔气,他说,“不怕,总会出城。”
他还和从前戴斗笠时的谢玉一样,他带斗笠的时候,也是不怎么抬头,也是这般认真的模样。
谢玉说会,那就一定会。
谢玉的话,小七从来都不曾疑过,他也从来不怎么失手过呢。
小七心头一松,笑眯眯的,“谢玉,我给自己起了个名字。”
“什么名字?”
“谢樵。”
她解释道,“我原想起个‘渔’字,可你有‘玉’了,我就把‘渔’给你,自己留一个‘樵’,你要不要?”
谢玉笑,“要。”
单单说“要”还不行,小七还要追问,“好不好听?”
他依旧笑,“好听。”
小七又问,“楚宫好不好?”
“我不知好与不好。”
“如果也像燕宫,那我见祖母一面就走了。我不喜欢人多,也不喜欢那些衣冠礼乐,我想去山里,我想找个没有战乱也没有旁人的地方住,这世上一定有这样的地方。若没有,我还是回桃林老宅,我有几年都没有祭祀父母亲了,我想去陪着他们。”
拭剑的人这才一顿,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轻声问她,“你一个人吗?”
也许是罢。
也许是一个人。
小七笑,“你若得闲,可以来看我。我备好桃花酒,我等着你,等你来时,给你炖鱼汤,做松子饭。”
他的长睫在烛光下映出长长的影子,他说,“我没有什么可忙的。”
“但你要打仗呀!”
“我亦不是非打不可。”
“你不打,那楚国怎么办?”
“我不在,楚国就不转了吗?”
“谢玉,你说的真有道理。”
“那,你还是一个人吗?”
“我再养一只黄狗,可以给我看门。”
“我去做的你护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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