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不由得问:“这样辛苦,你们怎么还笑得出来?”
“有啥笑不出来的,咱们烧出来的砖质量好得很,每个月有工资还有奖金,家里日子比从前可好太多了,累点咋了?”
对于干活笨手笨脚的太子,工人们很怜惜,觉得他这样的以后可能没法养家,就劝他找个能干的女人,以后他在家里洗衣做饭带孩子,让女人出来上班,听得太子一愣一愣的:“男主外女主内……”
“那都是啥时候的思想了!”一个中年大哥手一挥,“我家媳妇可厉害了,人家都当上车间主任了,我可好,还是个普通工人,要不是想给闺女多攒点钱,我就在家喂猪做饭了。”
“是啊是啊,我媳妇也能干,哎哟,你说咱们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能被这样的媳妇看上……”
太子听着,感觉有些魔幻。
兴江村外,跟兴江村里,好像完全是两个世界,兴江村不仅在衣食住行上远远比其他的地方更加先进,思想上同样也是,难道这是社会发展必然产生的结果吗?
女人们开始觉得她们不应该被关在家里,应该拥有和男人一样的权利,应该得到上学、工作、当官的机会,这不应当是男人专属的权利,那么男人们呢?
他们会不会像女人一样,觉得凭什么都是人,却要见官下跪,服侍皇族?如果任由这样的思想浪潮发展下去,统治者的地位是否会被动摇?
太子想要本朝千秋万代,绝不想皇室的统治与尊严被推翻。
上位者总希望奴隶不要觉醒,最好永远保持愚钝,因此自古以来,历朝历代的统治者都要以忠孝治国,忠君爱国,国为大家,忠字永远排在第一位。
如果奴隶变得聪明,懂得反抗,那还有统治者的好日子吗?
但人的思想是会发生变化的,尤其太子还年轻,他还没有完全腐朽到如他的父亲那般对皇权执着,他甚至还有一腔热血,即便统治者的身份令他感到了不安,他仍然是愿意去多看、多学的。
没学会就别走了,永远在兴江村待着,一直待到他学会为止。
用一个不大恰当的比喻,兴江村是个传销地点,而思想尚未成熟的太子就是被洗脑的加盟者,等到他从这出去了……可能将要用一生来治愈。尤其是小光团还朝人家身上丢了个小触手,谢隐没来得及抓住,眼睁睁看着太子打了个激灵,然后就突然“开了窍”。
他把小光团捧出来,想批评,又没舍得,有无能感受到他的情绪,知道他想做什么,然后便会分出一部分力量,小光团不像小人参精跟小刺猬精本身便有法力,它分出去一点,就会变小一点,需要休息一段时间才能恢复。
谢隐怎么舍得说它呢?
这三个小朋友里,有无是最安静、最乖的,很少打闹也不调皮捣蛋,又因为始终无法化形不能开口说话,谢隐难免纵容一些。
因为有无的力量,太子的“改造”之路格外顺利,等他接到皇帝病危的通知准备离开兴江村时,谢隐似乎看到了他身后迎风招展的红旗。
方三目送太子的马车走远,悄悄贴近谢隐:“二哥,你说这客人到底什么来头啊,他这些天做了好多笔记,我刚才看了,全带走了,而且为什么秀宁也跟他一起走了?”
他看起来问得很不经意,但谢隐知道,他心里还惦记着秀宁。
可惜襄王有梦神女无情,秀宁可不想成亲,更不会跟结拜后的方三结为眷侣,但方三没有说,谢隐也只当作不知道,“这对秀宁而言是个很好的机会,太子不会亏待她的。”
“太、太子?!”
方三原本还沉浸在秀宁离去的怅惘中,突然听到谢隐说太子,人都傻了,“什么太子?谁是太子?”
“还能是谁,自然是那位李公子。”
方三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他想起太子来学校旁听时常常提出一些蠢问题,搞得他烦不胜烦,还责骂了对方两句,现在想想……“二哥,如果有一天我死了,请你一定要多给我烧点纸,我怕我在下面住不习惯,别忘了纸马桶。”
谢隐:“都跟你说过了,这个世界没有鬼神。”
因着自己曾责骂过当今太子,未来皇帝,方三接连好几天吃不好睡不下,大约过了半个月,皇帝驾崩新帝登基的消息传到了兴江村,方三紧张之余,决定破罐子破摔,反正他是连皇帝都骂过的人,还怕什么?而且他又没说错!
思想落后还不许人批评,永远都没法进步!
方三宛如戏精,在心底上演了无数个小剧场,皇帝哪里会在意这个?他离京一年,与原太子妃、如今的皇后许久未见,从前他可能不觉得什么,毕竟男儿志在四方,可在厂区托儿所干了三天才明白,带孩子是件多么困难又疲惫的事,尤其是看到妻子将一双儿女教养的那样好,皇帝心中愈发惭愧。
小公主是姐姐,她对跟父皇一起回来的漂亮姐姐很好奇,秀宁也觉得她可爱,送给她一盒小动物针织发夹,可爱又有趣,小公主喜欢极了。
一开始皇后还以为这是丈夫从民间带回来的心上人,以后要入宫做姐妹,她心知自己即便不开心,亦不能在皇帝跟前表露,到了晚上,皇后主动提出要给秀宁安排在后宫。
皇帝啊了一声:“后宫?让她住后宫做什么?”
皇后心里一凛,心想皇上莫非是连个名分都不给人家?她白日里见秀宁爽朗聪慧,便很有好感,可皇上这样未免过分了些。
皇帝眼睁睁看着老婆拉下脸,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皇后便跪了下来:“妾有一言,还望皇上倾听。”
算算日子,皇帝在兴江村住了约有小半年,突然被人跪,还是被妻子跪,他感觉哪哪儿不对劲,赶忙伸手去扶:“皇后请起。”
待皇后委婉表明了他不该这样让人家清清白白的好姑娘没名没分,皇帝才明白她什么意思,当下哭笑不得:“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但我带秀宁回来,不是要纳她做妃子,而是要她做官。”
说着,没等皇后回应,他便一脸兴致盎然:“我记得皇后未出阁时便是出了名的才女,若是可以,皇后可愿为官?当然,得通过考试,还得从基层做起。”
皇后:……
皇上疯了,有谁懂?
正在这时,小公主与小皇子跑了进来,小公主在前面,小皇子在后头,皇帝连忙抱起女儿,问他们怎么了,小公主叹了口气:“我跟弟弟说,每天我们俩分别有两颗糖,那一个月就是每人三十颗,一共六十颗,我的只吃了一颗,又给了秀宁姐姐两颗,还剩下二十七颗,可弟弟每天都吃一颗,现在只剩下十颗,他想把剩下的加在一起平均分配,我不愿意,他就哭了。”
小姑娘才四岁,却口齿伶俐条理清晰,跟她比,小皇子显得蠢萌许多。
皇帝惊奇地看着女儿,儿女的教育他几乎没插过手,全是皇后操劳,在兴江村那半年,他见过了人家和美家庭里,父亲是怎样对待孩子的,再比起自己,实在是太过失职。
皇帝在想什么没人知道,准确点来说,他还是他自己的,只是他的思想会无限趋近于谢隐,向谢隐靠拢,因为谢隐的想法就是有无的想法,它将自己的力量融入到皇帝灵魂里,那么皇帝便会受到影响。
有无不相信世界上还有别的人会像主人一样温柔,人类欲壑难填,他们永远不懂知足,小光团不信任人类,但它会竭尽所能地帮助主人。
而且它的力量在皇帝身体里,能够时时刻刻监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