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点香笼,绡纱湿透,环佩叮咚间,罗裙落地,女子声音略微颤抖,却又带着视死如归的悲壮决绝:“……我答应你的要求,只盼你说到做到,不做津王爪牙,尽心尽力辅佐我儿。”
她忍着羞耻、怨恨、厌恶说出这样的话后,原以为那人会饥渴难耐地扑过来拿她寻欢,谁知对方却坐在帘幔后半晌未动。
究竟谁是主子,谁是奴才?!
沈娉再三告诉自己,事到如今,已是无路可走,司清和发现了她的秘密,倘若不按照他所要求的做,那么等待她和皇儿的必将是万劫不复,为了孤儿寡母活下去,为了不沦为他人刀俎下的肉,她只能委身于司清和,这个……阉人。
因脱掉了衣衫,殿外窗棱透进的冷风吹在裸露的肌肤上,带来一阵冰凉,沈娉双手环胸,紧紧咬着红唇,她心一横,大不了日后皇儿坐稳皇位,再将这阉人杀了!
谁知当她步入内殿,已决心主动献媚时,却发现那阉人单手撑头,眼眸闭合,竟似是睡着了。
沈娉心中当时顿觉耻辱,他这是刻意对她视而不见,想要她跪下乞求?!
正想伸手去触碰,却见那人缓缓睁开眼,有那么一瞬间,沈娉感觉自己心中无数想法都被他看得清清楚楚,只得别开头,咬着牙:“我已按照你所要求的来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你答应我的事,须得做到,否则我便是死,化作恶鬼,也不会放过你!”
谢隐睁眼所视便是一具堆雪般的女体,非礼勿视,他忙闭上眼,取过椅背上的外衫,给沈娉披上,随后背对她:“不必了,先前的提议,是我欠缺考量,你……”
他话未说完,沈娉却瞪大了眼,她已下定决心,自甘下贱剥衣服侍他这个阉人,箭在弦上,他却说欠缺考量?难道他要投往津王麾下?
沈娉逼着自己主动上前,从背后抱住谢隐:“清和公,明明说得好好的,为何突然又反悔,改了主意?是否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叫你不高兴了?你只管说便是,我定当改进。”
她的手紧紧扣在谢隐腰间,谢隐感觉不自在:“你先松开。”
“我若松开,你便不理我了!”沈娉心急如焚,面上却不能表现出来,她心中狠狠将司清和这阉狗骂了又骂,却还是不得不求他,“清和公,我真的什么都愿意做,其实我也心悦于你,只是不敢说,怕说了,又被人知晓,害你无辜丢了性命,如今陛下已驾崩,这宫中人情冷暖我已尝遍了,只盼你莫要辜负于我。”
谢隐听她这般口不对心,十分无奈,只得道:“那你也得松开我,我们再好好谈谈。”
“……你不骗我么?”
“不骗你。”
沈娉考虑再三,虽不知司清和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但还是依他所说收手,用忐忑的眼神望着她,于是落入谢隐眼底的,便是个柔情似水、娇弱无比的女子。
他将外衫给她披得更紧一些,轻声道:“你先将衣裙穿上。”
沈娉却怕他跑了,“你不是要我吗?我不穿,我穿上了,你万一反悔怎么办?”
谢隐哑口无言:“……我不会反悔。”
沈娉自然不信他,这人能在陛下驾崩后趁火打劫,威胁她这个皇后委身与他玩弄,便足以证明他不是什么好东西,谁知道他现在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但她确实不想跟司清和发生任何关系,谢隐再度背过身,沈娉见他不像欲擒故纵,这才快速捡起衣裙穿戴完毕,然后将谢隐的外衫拿在手里,说:“我穿好了,你想跟我谈什么?”
他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谈?她软话硬话都已说尽,他却一意孤行,非要她的身子才肯相助,津王虎视眈眈,潘贵妃更是盼着司清和站到她那边,沈娉又有什么办法?
“之前我们的协议就此作废。”
沈娉一听,几乎控制不住绝望的表情了,短短数秒钟,她心里已想过不下五种要劝谢隐回心转意的方法,然而谢隐接下来的话却令她愣住,“是我失礼了,太过异想天开,冒犯了娘娘,还请娘娘恕罪。昭荣太子乃是陛下嫡亲的儿子,我自该尽心辅佐,请娘娘放心。”
沈娉简直要以为今儿的太阳是从西边出来的,饶她是聪明绝顶之人,也决计想不到眼前这人内里换了个芯子,只觉得司清和脑子怕是坏掉了,而且这话并不能取信于人,他是不是收了津王或是潘贵妃那边的好处,因此故意与自己虚以委蛇?想要三方讨好?
但明面上又不能跟司清和撕破脸,沈娉慎之又慎,最终还是决定先软化态度:“清和公这话说得见外,先前我的话也不是胡言,我确实是对清和公产生了不该有的情愫,往日陛下健在,我不敢流露,如今陛下驾崩,你我在这深宫之中,也是寂寞孤独,倒不如互相取暖,也算是有个伴了。”
她理智谨慎且多疑,这是一个合格的政客该有的特性,谢隐也不急着解释,只温声道:“既然娘娘这样说,日后只管看着便是,我不会欺骗娘娘。”
沈娉躲过这一劫,又得了谢隐承诺,按理说该高兴,然而她总是忍不住要想,他是否另有图谋,于是出去了便悄声吩咐心腹宫女:“去查查看,这几天司清和都见过什么人。”
先帝刚刚下葬不久,朝中正在为新帝人选争吵,昭荣太子乃是先帝与沈皇后的亲生儿子,只是今年才六岁,太过年幼,潘贵妃所出的大殿下年纪虽长,资质却愚鲁,而身为先帝亲弟的津王殿下素有贤王之称,拥护者重。
先帝乃是暴毙,驾崩前未曾留下传位诏书,昭荣太子虽是嫡子,外家却早已败落,大殿下虽愚鲁,潘家却家大业大,津王更是不必多说,他与先帝乃是同母所出,只比先帝小两岁。
这些年先帝在政事上表现平庸,愈发显得津王才高八斗,朝中很是有人拥护,三足鼎立,于是最后的目光就都聚焦到了先帝亲信,如今的司礼监掌印太监司清和身上。
这位被所有人尊称为清和公的宦官手里,可握着不亚于大将的权力。且先帝对他极为信任,他说什么,便是什么,只要他开金口,那么这继位之人,便能尘埃落定。
一时间,津王、潘贵妃、沈皇后,三方皆向司清和示好,试图得到他的扶持。
然而这司清和年幼入宫,身有残缺,未免性情扭曲,虽看着文质彬彬,却是个极为心胸狭隘、睚眦必报之人。
先帝驾崩后,他发现了沈皇后与昭荣太子的秘密,原来,先帝的嫡子昭荣太子,竟是个女孩!
沈皇后胆敢偷龙换凤,令公主谎称男儿身,一瞒就是六年还不曾被人发觉,如今被司清和撞破,她自然慌张无比,司清和趁机对她提出要求,沈皇后也不得不同意,除非她跟昭荣太子都想身败名裂,从这张夺嫡之争中彻底失败。
她心中自然是觉得羞辱的,沈娉出身名门,虽沈家没落,可名望还在,那宫中与太监相好的,叫“对食”,太监没了那东西,大多暴虐古怪,堂堂皇后却被个阉竖这般威胁,怎能令她不羞耻?
然而不答应也没有别的办法,她没有任何依仗,后宫再叫她管的滴水不漏,和前朝真正手握大权的人一比,根本不够看,倘若津王造反,潘家撕破脸面全力支持大殿下,沈娉是无法与他们抗衡的,更何况昭荣太子还不是男儿身,她犯了欺君罪在前,又想以女充男,若是被潘贵妃或津王得知,怕是性命堪忧。
“大王又叹气了。”
“每次咱们到新世界的时候,大王都会叹气。”
“唧唧。”
识海里,三小只互相交流着,谢隐被他们逗笑:“真的有这样高的频率吗?”
“有呀!”小人参精蹦蹦跳跳的,“大王总是叹气!不过这不怪大王,是这些人太坏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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